腊月廿七,鸡叫三遍时,王谦和于子明就踩着新制的椴木滑雪板出了屯。
板子用火烤出弧度,底面钉着狍子皮,顺毛朝前能减少阻力。
大黄跑在前面,每跑一段就回头等他们,哈出的白气在嘴边结成霜花。
"北坡背风处的雪壳子硬实。"王谦调整着绑腿绳,"紫貂爱在那片老松林里做窝。"
于子明弯腰系紧毡靴的皮绳,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松:"谦子你看!"
雪地上有几串小巧的脚印,每个约莫铜钱大小,五趾分明地印在雪面上,像一串绽放的梅花。
王谦蹲下,手指轻轻拂过脚印边缘:"新鲜貂踪,不超过两小时。"他捻起一点雪末在指尖搓开,"看这步距,是只成年公貂,毛色应该差不了。"
半山腰的松林里,积雪没过膝盖。
王谦卸下滑雪板,从背囊取出十二个"7"字型铁夹。
这些夹子刚用松枝熏过,去掉了铁腥味,每个机关处都抹了层薄薄的熊油防冻。
"下夹要三看。"王谦扒开一丛挂着冰溜子的灌木,露出后面碗口大的石缝,"一看风向——得背着风下,不然貂能闻着人味;二看地形——要选貂必经的'貂路';三看遮掩——得用雪把夹子埋住,就露个诱饵头。"
他从皮囊里掏出一把暗红色的粉末,小心地撒在夹子周围。于子明抽抽鼻子:"这啥?比肉还香?"
"麝香粉掺松子面。"王谦系紧触发机关的白马尾毛,"去年我在老猎人那学的方子,紫貂最馋这个。"
正说着,大黄突然竖起耳朵。王谦一把按住狗嘴,两人屏息凝神——不远处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什么小兽在雪下钻行。
布完最后一个夹子,日头己经西斜。
两人正准备下山,突然听见北面山脊传来"咔嗒"一声脆响——像是松果落地的声音,但更清脆些。
王谦猛地按住于子明肩膀。
三十步开外的雪坡上,一团金红色的影子正轻盈地掠过雪面。那畜生比狗略小,毛色在夕阳下像烧红的炭,尾巴蓬松得几乎有身子两倍大。它停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警惕地西下张望,尖耳朵转动着捕捉风声。
"火狐!"于子明憋得脸通红才没喊出声,"这玩意儿供销社收购站给八十块钱一张!"
王谦缓缓摸向猎枪,却在触到枪管时停住了。火狐突然转头,琥珀色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们藏身的灌木。大黄的尾巴刚扫到枯枝,那畜生就化作一道金虹,"嗖"地窜进远处的落叶松林,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足迹。
"可惜了。"于子明捶了下雪地。
"不可惜。"王谦收起枪,"火狐邪性,打了要遭报应。老辈人说这玩意儿能通灵,专往坟圈子跑..."
话音未落,大黄突然对着火狐消失的方向狂吠起来,背毛全部炸开。松林深处隐约传来"咯吱咯吱"的怪声,像是有人在嚼脆骨。
回屯时天己擦黑。杜小荷蹲在王谦家灶台前帮忙烧火,见他进门,立刻从灰堆里扒出两个烤土豆。
"老孙头下午来找过你。"她剥着焦黑的土豆皮,"说是在西沟那边看见怪脚印..."
王谦正要细问,院里突然传来于子明的大嗓门:"谦子!快来看!赵大虎这孙子又作妖了!"
两人冲出去,只见赵大虎带着两个穿蓝制服的生面孔站在大队部门口,正指着墙上贴的"严禁私设夹套"的告示嚷嚷什么。见王谦过来,赵大虎阴阳怪气道:"哟,狩猎能手回来了?今年上交的毛皮任务完成了吗?"
王谦没搭理他,倒是其中一个干部走过来:"同志,听说你们今天去下夹子了?现在公社提倡保护野生动物..."
"我们下的都是捕貂的小夹。"于子明插嘴,"紫貂祸害松鸡,按《农村工作手册》第..."
"行了行了。"干部摆摆手,"注意安全,别往西沟那边去。"
等人散了,老孙头不知从哪冒出来,独眼里闪着精光:"西沟的脚印...三个趾头,比熊掌还大..."他往王谦手里塞了块锈铁片,"和二十年前矿工帽上的抓痕一模一样。"
深夜,王谦在油灯下擦拭夹子。
杜小荷送来的狼皮手套放在一旁,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手工缝的。
窗外开始飘雪,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玻璃。
他摸出老孙头给的铁片——这是块矿灯碎片,边缘有清晰的凹痕,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划过。铁片背面还粘着己经发黑的血迹。
炕桌上的收音机突然刺啦作响,天气预报断断续续:"...暴雪预警...持续三到五天..."
王谦望向黑漆漆的窗外。三天后收夹子,怕是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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