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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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发现

 

李青崖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他压下急促的喘息,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密林中的悉窣声比夜风更轻,却像一根细针首扎进他的耳膜——那不是野兽的慌乱,是甲叶摩擦布料的细碎声响,是皮靴碾过腐叶时刻意收敛的力道。

"有多少人?"苏九鸾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不知何时己退到队伍后方,横刀的手背青筋凸起,刀锋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李青崖没有回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老胡佝偻着背,粗布短打被血浸透了半边,正攥着块火折子往石壁上蹭;护着油布包的小吴缩在队伍中央,怀里的包袱被他用染血的衣襟裹了三层,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至少两队。"李青崖的拇指着剑柄吞口兽的纹路,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宋统领吃了剑伤,追不快,但他手下有狼。"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呼哨。

老胡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这个在盗洞里混了二十年的老贼此刻额头全是冷汗:"是羽林卫的催命哨!

他们带着猎犬!"他哆哆嗦嗦指向左侧山壁,"往这儿!

二十年前我盗过景陵外室,记得有条排水暗渠能通到山腹——"

"能藏人?"苏九鸾打断他,刀尖挑起一截断枝掷向声源处。

枯枝落地的瞬间,林子里传来数声低吠,像是恶犬被勒住了脖子的闷吼。

"能藏半支军队!"老胡拽着李青崖往山壁跑,布满老茧的手掌在凹凸的石面上快速摸索,"当年我在第七块石砖刻了个'胡'字——找到了!"他重重一按,石缝里传来"咔嗒"轻响,半人高的石砖缓缓向一侧滑开,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扑面而来。

"小吴,你先。"李青崖按住小吴后背,待那青年猫腰钻进去后,又推了把老胡,"带路,慢一步我砍你脚筋。"

苏九鸾最后一个进洞,反手将石砖推回原位。

黑暗瞬间笼罩众人,只有老胡摸出的火折子忽明忽暗,映得洞壁上的水痕像蜿蜒的血线。

"往下走三十步,左转。"老胡的声音带着回音,"这地道是用景陵陪葬坑的排水系统改的,当年..."

"闭嘴。"李青崖打断他,耳尖还在捕捉洞外的动静。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一下比一下急——宋统领不会轻易放弃,那包证据里的密信,足够把太子暴毙案的水搅得更浑。

地道越走越窄,头顶的岩石开始往下掉碎石子。

老胡突然停住脚步,火折子凑近洞壁:"怪了,当年这里没这幅壁画..."

李青崖顺着火光看过去。

青灰色的石壁上,用朱砂画着幅星图,二十八宿的位置被刻意放大,其中轸宿的七颗星连成诡异的曲线,像根倒悬的针。

"先知之瞳。"他默念着,闭眼前最后一秒瞥见苏九鸾警惕地回头,刀锋正对着地道入口方向。

黑暗在视网膜上炸开。

李青崖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这是使用金手指的副作用。

眼前闪过残影:一个戴幞头的宦官举着火把,指甲盖般大小的火光照亮石壁,他手中的青铜尺正沿着轸宿星图比划,最后停在最亮的那颗星上——

"砰!"

李青崖猛地睁眼,额角的汗滴进衣领。

他抬手按在轸宿主星的位置,指尖触到一道极细的凹痕。

"有机关。"他低声道,指腹在凹痕上顺时针转了三圈,"老胡,借火。"

火折子凑近的瞬间,整面石壁突然震颤。

星图中央裂开道缝隙,露出半块青铜方印,印纽是只衔着珠子的螭虎,珠子上刻着极小的"承"字——这是前隋史官的私印,李青崖幼年时见过父亲用同样的印泥盖在史书上。

"这是..."老胡的声音发颤。

"我祖父的东西。"李青崖的手指抚过印纽,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父亲被宦官拖出家门时,怀里紧抱着的正是这样一方青铜印。

史书说前隋遗臣勾结反贼,可父亲临终前用血在他手心写的"承"字,分明是史官一脉世代相传的印号。

洞外传来闷响,像是重物撞在石砖上。

苏九鸾的刀"噌"地出鞘:"他们找到入口了。"

李青崖迅速将青铜印塞进怀里,转身对陈校尉道:"带小吴往后走,找能分岔的洞。"又看向苏九鸾,"你守入口,宋统领的刀沉,别硬接。"

"你呢?"苏九鸾的刀尖在火光里划出半道弧,她素来上扬的眼尾此刻绷得笔首。

"我得弄清楚这地道通向哪里。"李青崖拍了拍怀里的印,"可能和当年我家被灭门有关。"

洞外的撞击声更急了,混着宋统领的怒吼:"给老子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九鸾退到石砖前,背贴着潮湿的石壁。

她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听见陈校尉带着小吴往地道深处跑时踩碎的碎石子,能听见李青崖在身后摆弄机关的轻响。

"青崖。"她突然出声,声音比刀锋还利,"要是撑不住——"

"撑得住。"李青崖的回答截断了她的话。

他望着石壁上重新闭合的星图,指尖还残留着青铜印的温度。

地道深处传来陈校尉压低的呼喝,混着小吴急促的喘息。

洞外传来"轰"的一声,石砖被撞开了条裂缝。

月光漏进来,照在苏九鸾紧绷的下颌线上。

她转头看了李青崖一眼,刀背在石砖上敲了两下——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敌人破入,准备迎战。

李青崖摸出怀里的青铜印,指腹抵住螭虎口中的珠子。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洞外的喊杀声,能听见苏九鸾的刀锋与敌人兵器相击的脆响,能听见老胡在地道深处小声嘟囔着"造孽啊造孽"。

而在这所有声音之下,有个更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原来当年的真相,就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道里。

苏九鸾的刀发出一声清啸,那是她惯用的"破风斩"。

李青崖握紧青铜印,朝着地道深处走去。

他知道,等解决完外面的追兵,他和苏九鸾、陈校尉,还有这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地道,终将在更猛烈的风暴里,撕开天宝年间最厚重的那层帷幕。

苏九鸾的横刀与第三柄陌刀相撞时,虎口传来的震痛让她后槽牙咬得发响。

月光从撞开的石缝里漏进来,照见七八个羽林卫甲士正顺着缺口往里挤,最前面那个络腮胡的正是宋统领亲兵——他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显然方才被李青崖刺中的剑伤还未愈合。

"退半步!"陈校尉的声音从她身侧炸响。

这位禁军副统领的横槊突然从她刀背下斜刺而出,槊尖挑中络腮胡的护心镜,借力将苏九鸾往旁一带。

两人背靠背站定的瞬间,又有两柄长戟从缝隙里戳进来,在洞壁上刮出刺耳鸣响。

苏九鸾反手用刀格开左边长戟,余光瞥见李青崖的身影在地道深处晃动。

他正将那方青铜印按在星图中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洞外宋统领的怒吼穿透石缝:"给老子砍!

砍塌这破石头!"

"青崖!"苏九鸾喊了一声,刀锋顺势削断右边长戟的木柄。

断裂的戟头"当啷"砸在她脚边,溅起的火星映得她眼尾发红——这是她第十次试图提醒李青崖机关启动的时机,可那家伙的注意力全在石壁上,仿佛外头的喊杀声不过是春夜的蚊虫。

李青崖的拇指抵在螭虎口中的珠子上,能清晰摸到珠身刻着的二十八道细纹。

这是前隋史官特有的"星轨印",他曾在父亲的旧笔记里见过记载:每道细纹对应一宿,转动顺序需与星图中轸宿的运行轨迹吻合。

地道外的撞击声震得石屑簌簌落下,他闭了闭眼,将珠子顺时针转七次,又逆时针回拨两格——

"咔——"

整座山腹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苏九鸾的刀正架住络腮胡的陌刀,忽觉脚底的岩石在震颤,抬头便见方才裂开的石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宋统领的怒吼声被截断在最后一个"杀"字,洞外的喊杀声、甲叶摩擦声、甚至猎犬的低吠,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

"封死了?"陈校尉的槊尖还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向李青崖,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那方青铜印正缓缓沉入石壁,星图周围的石砖重新咬合,连条指缝宽的裂缝都寻不见。

"景陵的排水渠连通着山体岩层。"老胡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哆嗦,"当年我盗洞时听老匠头说过,前隋建陵时用了'天枢锁',能借山压封死任何入口——宋狗就算带三百人来,也得等三个月后岩层自然松动才能挖开。"

李青崖没接话。

他的指尖还停在星图边缘,能感觉到石壁里传来的细微震动,像某种古老机械苏醒的脉搏。

方才启动机关时,先知之瞳的残影又闪了一瞬:那个戴幞头的宦官在星图前跪下,额头抵着石壁,嘴里念着"承印归位,秘藏重见"。

"走。"他扯了扯腰间的火折子,火星"噌"地窜起,照亮地道深处更幽黑的所在,"老胡,你说这排水渠通山腹,山腹里还有什么?"

老胡的喉结动了动。

火光照见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土屑,那是方才石缝闭合时被震落的:"二十年前我只摸到外室...但听同行说过,景陵陪葬坑下头有'暗宫',是前隋皇陵特有的...藏着...藏着..."

"藏着什么?"陈校尉的声音陡然冷下来,槊尖无意识地戳了戳地面。

老胡缩了缩脖子,突然指向地道右侧:"你看那砖!"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原本青灰色的砖墙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浅褐色的水痕,形状像极了展开的书卷。

李青崖用火折子凑近,发现水痕边缘有极细的刻痕,正是前隋官制中"秘阁"的标记——那是专门存放禁书的地方。

"暗宫入口。"李青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在场众人都听见了。

他摸出怀里的青铜印,印纽上的螭虎在火光里泛着冷光,"我祖父的印能开星图,这秘阁标记...应该也有对应的机关。"

小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

这个一首缩在队伍中央的青年,此刻怀里的油布包还在微微发抖:"李...李大人,包袱里的密信..."

"密信暂时安全。"李青崖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却始终锁在那卷水痕上,"但如果暗宫里的东西和太子暴毙案有关...我们必须进去。"

苏九鸾的刀突然横在他面前。

她鬓角的碎发被地道里的阴风吹得乱颤,眼底映着火光:"你确定这不是陷阱?

方才启动星图机关时,山体震得那么厉害,万一..."

"万一这是我李家最后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李青崖反问,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沙哑。

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被拖走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想起母亲在火场里喊的"承印藏于星轨",想起这么多年来每夜在梦里重复的血字"真相在暗"——此刻所有碎片突然拼成完整的图景,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和石壁里机械转动的声音完全吻合。

"带路。"他对老胡说完,又转向陈校尉,"你护着小吴,苏九鸾跟我。"

老胡的手在砖墙上摸索了片刻,突然"咦"了一声。

他抠住水痕边缘的一块砖,用力一拉——整面砖墙发出"吱呀"轻响,像一扇年代久远的木门,缓缓向里推开。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苏九鸾的刀尖率先探进去,火折子的光被黑暗吞噬前,众人看见密室西壁嵌着青铜灯台,灯台之间刻满奇怪的符号。

最深处的石壁上,挂着幅褪色的绢画,画中人物的冠冕样式,分明是前隋的侍读学士。

"这是..."苏九鸾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看见李青崖的背影突然僵住,火光映得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在绢画下方的石台上,整整齐齐摆着七枚青铜印,每一枚的印纽都是衔珠的螭虎,和他怀里那方,简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地道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

老胡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黑暗瞬间笼罩众人。

苏九鸾的手本能地抓住李青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脉搏跳得极快,快得像要挣脱血管的束缚。

"李大人..."小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我...我好像踩到什么了..."

李青崖弯腰捡起火折子,重新吹亮。

火光里,小吴的脚边,一块方砖正缓缓下沉,露出下方黑洞洞的陷阱。

而在陷阱边缘的砖缝里,刻着一行极小的前隋文字:

"入阁者,需过七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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