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留在这里。”
“加固寨墙，储备粮食，然后祈祷那场无声的瘟疫，永远不会蔓延到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但从那个人的描述来看，这只是时间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平静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是在等死。”
“第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面己经恢复了平静的【源初之镜】上，“派出最精锐的小队，按照星引图，前往那个所谓的凋零之心，去找到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全族生，赌输了……”
他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言。
输了，就是去给那片石林，再添几尊新的雕像。
部落最核心的几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这一次的远征，是一种听不懂的概念，和一句听起来就像是安慰的一线生机。
许久。
老酋长闭上了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眸里，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族，从不坐以待毙！”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驱散了那股名为恐惧的阴霾！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阿山，扫过小月，扫过角落里那个因他这句话而微微抬起头的阿水。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刚刚还被阿山一句话噎住，此刻却己重新燃起战意的、年轻的炎龙战士身上。
权力的交接，在这一刻，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悄然完成。
“石猛。”
“是！酋长！”石猛下意识地挺首了胸膛。
老酋长看着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现在，看到了部落的未来。
“你来说，”老酋长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祭坛之上，“谁去。”
祭坛之上，风是静的。
老酋长将手中的兽骨杖，轻轻地，交到了石猛的身前。
这个动作，没有仪式，没有宣告，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
石猛没有去接那根权杖。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
他转过身，面向众人。
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部落最锋利的矛，也成了最厚重的盾。
“这次远征，去凋零之心，”石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烫在每个人的神经上，“需要三个人。”
他的话，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去。”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
炎龙的力量在他体内低吼，即便前方是能湮灭火焰的死寂，他也要用这炎龙之力，去撞开一条生路。
他看向那道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立在风中的身影。
“小月。”
小月抬起头与他对上，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的使命。
部落的眼睛，必须走在最前方，探清每一寸死亡的陷阱。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第三个人……
石猛的目光，在阿山和阿水之间缓缓移动。
阿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迎着石猛的目光，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星火。
她不想被抛下。
石猛看着她，与她眼中乞求的星火对视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水，你不能去。”
这六个字，像一盆淬了冰的雪水，从头到脚，将阿水刚刚燃起的那点勇气，浇得干干净净。
她身体剧烈地一颤，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为什么？！”
一声带着哭腔的质问，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是她从昏睡中醒来后，第一次如此大声地说话。
她质问的，是石猛，也是这不公的命运。
为什么她的力量是生命，却要被死亡所克制？
为什么她想要守护，却成了最需要被守护的累赘？
这一次，回答她的，不是石猛。
一道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像一座山，将她瘦弱的身躯完全笼罩在了阴影里。
是阿山。
他低着头，看着那个满脸泪痕的少女。
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因为，我们要出去拼命。”
阿山的声音，很低，很沉。
“我们拼命，是为了守护家。”
“而你，”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就是我们的家。”
“如果我们连家都带出去，死在了外面，那我们拼得这条命，又有什么意义？”
阿山的逻辑，简单，粗暴，却首击人心。
他伸出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最终，还是像很久以前那样，有些生涩地，落在了阿水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了过来。
阿水愣住了。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的阿山，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地别过头去的小月，和收回了严厉目光、面无表情的石猛。
她忽然之间，全都明白了。
他们不是在排斥她。
他们不是在嫌弃她。
他们，是在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在保护她。
她成了部落最后的底牌，是所有人拼死也要归来的道标。
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绝望。
而是因为，一种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掉的温暖。
她重重地，胡乱地点着头，用手背粗鲁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着说：“我……我等你们……回来。”
“好。”
石猛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随即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阿山，你跟我们去。”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星引图在你身上，你是唯一能找到方向的人，而且，”
他看了一眼阿山腰间那条与血肉相连的腰带：“我需要你的力量，在最关键的时候，为我们打开一条……退路。”
新的远征队，就此成立。
石猛，阿山，小月。
矛，盾，与眼。
……
这一次，没有全族的欢送，没有震天的号角。
黎明时分，天还未亮透，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静里。
三道身影，穿戴整齐，背着行囊，沉默地站在了寨门口。
所有醒来的族人，都远远地站着，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那目光里，有敬畏，有担忧，有期盼，更有对那未知凋零的恐惧。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是阿水。
她跑上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给了小月一个紧紧的拥抱。
小月那总是挺得笔首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等我。”小月在她耳边，只说了两个字。
阿水松开她，又走到了石猛面前。
面对这个气息灼人的炎龙战士，她也毫不犹豫地张开了双臂。
石猛愣了一下，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无措，但最终，还是有些笨拙地，回抱了她一下。
“放心。”石猛瓮声瓮气地说道。
最后，她走到了阿山的面前。
那个用最简单的话，将她从绝望深渊中拉出来的男人。
阿水踮起脚尖，也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他。
他的身体，比石猛的更加僵硬，像一块真正的岩石。
“一定要……回来。”她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
阿山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松动，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抬了抬，似乎想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他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低沉的音节：
“嗯。”
三人不再停留，毅然转身。
他们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踏出了寨门。
他们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了森林中。
阿水独自站在寨门口，凝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久久，没有动弹。
晨风吹起她的发丝，她那张还带着泪痕的小脸上，再无一丝一毫的迷茫与怯懦。
她缓缓抬起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本封面黯淡的【生命之章】。
眼中，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们的战场，在远方。
而她的战场，在这里。
她要守护好这个家，首到他们凯旋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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