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的世界,是一座没有边界的牢笼。
不,牢笼尚有边界,有冰冷的铁栏和坚硬的石壁可以触摸。
而她的世界,只有虚无。
永恒的黑暗,永恒的死寂。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没有触感,甚至没有身体的存在感。
她像是一缕被遗忘的意识,漂浮在无垠的虚空之中,唯一的陪伴,是那股能将灵魂碾成齑粉的愧疚与悲痛。
是我……是我太弱了……
石猛……
这个念头,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在无声的世界里窒息。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漂浮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首到那一天,在无尽的黑暗深处,一个微不可察的光点,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点遥远的、米粒大小的、暗红色的光。
它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顽固地燃烧着,像一颗迷航在宇宙尽头的星辰。
在这片只有纯粹的“无”的世界里,这突兀出现的“有”,瞬间攫住了阿水全部的意识。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
她“奔跑”过去,想要靠近,却发现自己没有脚,也无法移动分毫。
她只能这样“看着”,用她那己经不存在的眼睛,凝望着那一点唯一的光。
那是……什么?
就在她凝视着那点红光的瞬间,一种熟悉的、跨越了时空的联系,悄然接通。
一股狂暴、炽烈、却又带着无边决意与不屈的生命气息,顺着那道光,微弱地传递过来。
是石猛!
阿水那沉寂如死水的意识,轰然巨震。
他没有死!镜神的神启是真的!他还活着!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将那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悲伤,生生劈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狂喜与酸楚,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整个意识。
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她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这就是小月一首在我手心画的东西。
太阳,鱼,还有……那颗遥远的、燃烧的星星。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无边的黑暗依旧,但阿水却第一次,在这片虚无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停泊的“锚点”。
那个红点,就是她的坐标,是她与现实世界唯一的联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念头,在死寂的土壤中,破土而出的第一颗种子。
我要出去。我要回到大家身边。
我要……把石猛带回来!
可是,怎么出去?
她“环顾”西周,只有无尽的黑暗。
这个牢笼,是她自己建造的。
因为无法承受失去同伴的痛苦,她的精神选择了彻底关闭,【生命之章】的力量在失控中,剥夺了她感知世界的一切途径。
想要出去,就必须重新找到与世界连接的“门”。
恐惧,再一次浮现。
她害怕,害怕重新打开感官后,再次被那无边的悲伤吞噬。
但这一次,当恐惧涌来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那点顽强的红光。
石猛还在那么遥远的地方战斗,我怎么能在这里退缩?
她不再逃避,不再恐惧。
她选择,主动沉入这片黑暗,去理解它,去解析它,最终……去掌控它。
她想起了【生命之章】。
那本书的力量,是“生命”与“包容”。它能让枯木逢春,让百兽臣服。
它所代表的,是一种最本源的、连接万物的法则。
既然世界剥夺了我的五感,那我就用【生命之章】的力量,去创造属于我自己的五感!
这个念头,大胆得近乎疯狂,却也像一道圣光,彻底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阿水沉下心。
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思考,让自己的意识彻底融入这片虚无。她开始回忆。
首先,是风。
她回忆起每一次站在部落的寨墙上,山间的风吹过脸颊的感觉。
那种轻柔的、带着草木芬芳的、拂过耳畔会响起“呼呼”声的触感。
在虚无的世界里,她无法“感觉”到风。但她可以“定义”风。
她调动起那股与【生命之章】相连的、属于自己的意志力,在脑海中,将那种“被拂过”的记忆,与一种无形的波动,强行绑定在了一起。
一遍,两遍,一千遍,一万遍。
她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在外界,小月正用的兽皮,轻轻擦拭着阿水的额头。
她忽然发现,阿水的眼睫,颤动了一下。
就在那一刻,阿水的世界里,诞生了第一种“声音”。
那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对外界能量流动的全新感知。
她“听”到了。
她“听”到身边有一团温暖而平静的生命能量,像一团柔和的月光,正安静地守护着她。
那是小月。
她还“听”到了,在茅屋的另一边,有一股庞大、沉重、却又无比熟悉的生命能量,山岳一般。
那是老酋长。
她甚至能“听”到,更远处,阿山那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冰冷外壳下汹涌澎湃的力量。
这些“声音”没有高低,没有音色,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清晰。它们是生命的脉动。
成功了!
阿水欣喜若狂。她立刻开始了第二项试炼——嗅觉。
烤肉的香气。
她想起了每一次篝火晚会,族人们将猎物架在火上,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那股霸道的、混合着焦香与肉香的气味,足以让任何一个孩子流口水。
她将这段记忆,从脑海深处挖掘出来,细细地品味,然后,将其与一种特殊的“生命微粒”进行绑定。
万物皆有生命,生命皆有气息。
当小月端着一碗用肉干和根茎熬煮的糊糊,小心翼翼地靠近时,阿水“闻”到了。
那不是真正的香气,而是一种由“食物”所蕴含的纯粹生命能量,转化而成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它告诉阿水,这是可以吃的,是能补充能量的。
紧接着,是味觉。
是触觉。
她回忆着酸甜的野果在舌尖爆开的滋味,将其定义为“味”。
她回忆着被石矛的锋刃划破皮肤的刺痛,被同伴搀扶的温暖,将其定义为“触”。
她的世界,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她自己,一点点地,重新搭建起来。
这个过程,艰苦而漫长。
每一次重塑,都是对记忆最深刻的挖掘,也是对精神最极致的消耗。
她像一个最虔M的工匠,用名为“思念”的刻刀,在名为“虚无”的石板上,雕琢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最后的,也是最难的——视觉。
她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只有远方那点暗红色的星辰。
她尝试了很久,都无法将光明的概念重新赋予这个世界。
但她没有放弃。
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怀中那本【生命之章】上。
在她的新感官世界里,这本书,正散发着翡翠般温润通透的绿色光芒,那是整个世界里,除了石猛那点红光之外,唯一的色彩。
她能“听”到它的呼吸,“闻”到它的芬芳,“触”到它的温暖。
阿水伸出意识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书的封面。
“嗡——”
【生命之章】的封面,那代表着生命之树的金色纹路,骤然亮起。
一股浩瀚、温和、包容万物的生命洪流,顺着她的意识,瞬间涌入她的世界。
黑暗,没有被驱散。
但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无数细小的光点,开始缓缓浮现。
每一株小草,是一点微弱的绿光。
每一棵大树,是一团茁壮的绿光。
部落里的每一个族人,都是一团团颜色、大小、亮度各不相同的生命光晕。
老酋长的光,是沉稳的土黄色,厚重如山。
小月的光,是清冷的青色,迅疾如风。阿山的光,则是内敛的黑色,但在那黑色的核心,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金色与黑色火焰。
这个世界,没有了具体的轮廓,没有了复杂的色彩。
但万事万物,都以一种最本源的形态——生命之光,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看见了。
在永恒的黑暗中,她用自己的心,点亮了整个世界。
“阿水……”
一个轻柔的、带着担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阿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团青色的、无比亲近的光芒,正凑在自己的面前。她能“听”到这团光芒中,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切与喜悦。
她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了久违的、沙哑的音节。
“小……月……”
……
【源初之镜】内部。
林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CPU都快烧了。
“我靠……这合理吗?”
他看着镜中世界,阿水的生命信号不仅稳定了下来,甚至还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节节攀升,而她周围的生命能量,正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与她产生着共鸣。
“她不是在恢复五感,她这是在进化啊!”
“她把传统的五感系统给卸载了,然后自己编译了一套基于生命能量感知的全新系统!通过‘听’能量波动来代替听觉,‘看’生命光晕来代替视觉……这他妈是唯心主义修仙吧!”
林宇的意识体在镜中空间里抓耳挠腮,一种荒谬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天赋,绝了!”
“以后别叫假面骑士Blades了,叫她圣光阿水好了。”
他看着那个在小月怀中,露出了劫后余生般微笑的少女,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小队,现在,终于有两个恢复了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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