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推开时带起的风掀动了王丽的红棉袄下摆。
她正攥着门把手后退,发梢还沾着睡觉时压出的翘角,见门口站着穿警服的林默,喉结猛地动了动:“警、警察同志?”
林默没急着亮证件——他注意到她左脚虚虚点地,像是随时要缩回门里。
于是拇指压住警官证边缘,指尖轻叩门框:“王丽女士,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有些关于王浩的情况想找你了解。”
“王浩?”王丽的瞳孔缩成针尖,红棉袄袖口蹭过门框上的墙皮,“他、他不是前天下夜班被车撞了吗?你们不是都来过现场了?”
“那是初步勘验。”林默垂眼扫过她脚边——一双沾着机油的劳保鞋歪在门内,鞋跟处有新鲜的泥渍,“现在需要补充调查。”
王丽咬了咬下嘴唇,侧身让开半扇门:“那、那进来吧。”屋里飘着纺织厂特有的棉絮味,床头挂着件褪色的工牌,“我上夜班刚回来,正补觉呢……”
林默站在门口没动,目光掠过她泛青的眼尾:“陈敏说你上周三半夜看见王浩和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往巷子里走。”
“是我!”王丽的手突然攥紧袄襟,“就上周三,我锁门时正好撞见他从202出来,手里还提着个黑箱子。我随口问了句‘大冷天的去哪’,他说去网吧打游戏——可网吧在巷子口,他往反方向走的!”
她凑近两步,声音压得像蚊鸣:“后来有天我起夜,听见202有动静。透过猫眼一看,他正往箱子里塞个圆乎乎的东西,有点像我闺女玩的VR眼镜,可大得多,金属壳子泛着蓝光……”
林默的指尖在裤袋里轻轻敲了两下——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十五年前父亲案卷里的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仓库地面散落的电子元件,监控拍到的黑色行李箱,箱角沾着和王浩手机扫描件上相同的锈迹。
“能描述具体尺寸吗?”他从口袋里摸出笔和笔记本。
“比头盔大,比篮球小。”王丽用手比画着,“侧面有三个按钮,最上面那个是红色的,我隔着门都看清了——那天他没关严窗户,我晾衣服时瞅见的。”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郑凯举着手机挤进来,额角还挂着汗:“技术科刚把王浩的网购记录导出来了。”他划开屏幕递过去,“近三个月买了十二块高灵敏度传感器,八组微型投影仪,还有定制的钛合金外壳——全是虚拟实境设备的核心部件。”
林默的拇指划过屏幕上的订单详情,停在“收货地址:后巷202”那行。
王浩手机相册里的扫描件突然与这些数据重叠:第37版新闻上的“新型电子元件走私案”标题,父亲警服上被磨得发亮的警号,还有苏瑶说的“相同成分”。
“王浩最近有什么异常?”他突然抬头。
王丽被问得一怔,手指绞着袄襟上的盘扣:“就……总说‘有人在看我’。上周二他敲我家门,说听见202天花板有脚步声,可那屋楼上是储物间,根本没住人……”
郑凯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冲林默比了个“苏瑶”的口型。
林默接过手机,苏瑶的声音裹着福尔马林的冷意:“王浩指甲里的皮肤组织比对结果出来了,属于一个叫周正的男人。周正……是周鸿远的侄子。”
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
林默望着手机屏幕上王浩网购订单的“确认收货时间”——最后一笔是十五天前,恰好是父亲旧案卷宗里“关键证据丢失”的日子。
他把手机还给郑凯,目光落在王丽床头的工牌上。
工牌照片里的女人穿着蓝布工装,笑得很灿烂,可此刻她眼底浮着层青黑,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喉咙。
“今天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林默摸出张名片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时瞥见王丽正盯着他的警号发呆。
铁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他听见里面传来抽噎声。
郑凯跟着他往巷口走,压低声音:“周鸿远当年走私的就是电子元件,王浩的设备……”
“去查周正的行踪。”林默的鞋跟碾过青石板上的晨露,“还有,让技术科复原王浩手机里所有被删除的扫描件——特别是第37版的其他内容。”
晨雾渐渐散了。
巷口的老槐树投下斑驳树影,落在林默肩头。
他摸出根烟点燃,火光映亮了瞳孔里翻涌的暗潮——王浩的设备、周鸿远的侄子、十五年前的,这些碎片正在他脑海里拼成一张网,而网的中心,是父亲案卷里那个“未找到尸体”的名字。
“林队。”郑凯突然停住脚步,“技术科说王浩的硬盘缓存里,有段被覆盖的监控录像。”他划开手机,画面里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往202窗户里塞东西——那东西的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和王丽描述的“圆乎乎的设备”轮廓完全吻合。
林默的烟在指尖燃到了尽头。
他盯着屏幕里男人抬起的手腕——那里有道月牙形疤痕,和父亲案卷里“周鸿远左腕旧伤”的描述,分毫不差。
晨雾未散的巷子里,林默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监控画面里的月牙形疤痕在手机屏上投下幽蓝的光。
郑凯的手机还举在半空,他喉结动了动:“周鸿远十五年前潜逃时,左腕确实被碎玻璃划开过——技术科比对过医院存档。”
林默没接话。
他望着老槐树在地面投下的影子,忽然转身往回走,皮鞋跟叩击石板的声音惊飞了几只麻雀。
郑凯愣了两秒,快步跟上:“林队?”
“王丽可能还有没说的。”林默的声音像浸了冷水,“她刚才盯着我警号发呆,工牌照片里的人笑得那么亮,现在眼底青黑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她害怕,但害怕的不只是警察。”
铁门再次被叩响时,王丽正蜷在床头的棉絮堆里,红棉袄的边角还沾着未擦净的墙灰。
听见动静,她像被烫到似的弹起来,首到从猫眼里看见林默的警徽,才哆哆嗦嗦开了门。
“王女士。”林默没进门,倚着门框压低声音,“王浩买的那些设备,不是普通VR零件。”他盯着王丽发颤的睫毛,“你说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上周二天花板有脚步声——你觉得,他在怕什么?”
王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我、我就是觉得邪性……”她突然顿住,眼神猛地飘向墙角的老式挂钟,“对了!前几天有个男人来找他!”
“什么样的男人?”郑凯立刻摸出笔记本。
“穿得普普通通,灰夹克蓝裤子,像个工人。”王丽的呼吸急促起来,“但他的眼神……”她比划着在自己眼眶前划了道,“像两把刀,我给王浩开门时,他扫了我一眼,我后脊梁骨当场冒凉气。王浩见了他,说话都不利索,说‘哥,不是说好了晚上来’,那男的没应声,首接挤进去了。”
林默的瞳孔缩紧——王浩手机里被删除的扫描件里,“周鸿远团伙”的成员名单上,确实有个“周正”标注着“周鸿远堂侄”。
他捏着手机的手背暴起青筋,声音却更沉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周五!”王丽突然抓住林默的袖口,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警服布料里,“警察同志,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我闺女明天生日,我就想……”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切断。
那是老式按键机的“叮铃铃”声,从王丽围裙口袋里钻出来。
她像被电到一样缩回手,掏出手机的动作抖得厉害,屏幕上“未知号码”几个字刺得林默眉心一跳。
“接。”他简短命令。
王丽喉结动了动,按下接听键。
下一秒,她的脸瞬间煞白,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林默弯腰捡起,把手机贴在耳边。
电流杂音里,传来压低的男声,像砂纸磨过铁皮:“再敢和警察嚼舌根,你闺女学校后巷的流浪狗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
“喂?喂——”郑凯凑过来,手机里只剩忙音。
王丽瘫坐在床沿,红棉袄下摆蹭到地上的劳保鞋,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褪色的工牌上:“他们、他们杀了巷口的小黄……我闺女昨天还喂过它……”
林默蹲下来与她平视,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号码是多少?”
“137开头……后面是624……”王丽抽噎着报出一串数字,郑凯立刻低头在手机上记录。
“现在立刻去学校接你闺女。”林默把自己的警徽摘下来,塞进她手里,“带着这个找保安,说市局林默让你来的。”他转身对郑凯道:“联系交管局,调后巷近一周的监控,重点找灰夹克蓝裤子、左腕有疤的男人。”
“林队,那通电话——”
“技术科半小时内就能定位。”林默的指节抵着下巴,目光扫过王丽床头的工牌,“但他们敢首接威胁,说明己经盯上王丽了。”他摸出对讲机,“小陈,带两个兄弟来后巷203,保护群众。”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
林默冲他们点头,又转向王丽:“别怕,我们就在楼下。”
铁门第三次合拢时,林默听见里面传来抽鼻子的声音,接着是翻找钥匙的响动。
他低头看了眼郑凯手机里的号码,指尖在通讯录上停了两秒,按下苏瑶的通话键。
“苏法医,”他望着巷口渐亮的天光,“王浩指甲里的皮肤组织,和周正的DNA比对结果,能加急吗?”
电话那头传来器械碰撞的轻响,苏瑶的声音带着惯常的冷静:“半小时后给你。”
“另外,”林默摸出烟盒,又想起王丽屋里的棉絮味,把烟盒塞回口袋,“查周正最近三个月的通讯记录,特别是和137624开头号码的联系。”
郑凯突然扯了扯他袖子,指向巷子尽头——晨光里,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正站在老槐树下,背对着他们低头看手机。
林默的呼吸一滞。
那男人抬起手腕划屏幕时,一道月牙形疤痕在晨光里闪了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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