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瞳孔在幽蓝光晕里剧烈收缩。
屏幕里的苏瑶垂着的手正搭在那个蝴蝶章盒子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可她抬眼时的笑却像沾了蜜——眉梢微挑,眼尾上翘,连嘴角的梨涡都比平日深了两分。
这是他共事三年来从未见过的苏瑶,甚至比她解剖尸体时的冷硬、审讯犯人时的锐利,都更让他后颈发紧。
"好看吗?"李威的金属片擦着林默耳畔划过,带起的风掀动他额前沾血的碎发。
重伤的男人靠着铁架滑坐下去,喉间溢出含血的笑,"你爸当年也这么盯着监控看过,首到炸弹炸穿他的胸腔——"
"闭嘴。"林默反手扣住李威手腕,战术刀的刀尖精准抵住对方肘窝神经。
他能感觉到李威的脉搏在刀锋下急促跳动,像只濒死的蜂。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有七分在头顶逐渐减弱的爆炸声,两分在脚边散落的文件,最后一分,死死钉在那面监控墙上——十七个小屏幕,分别标着"滨江路便利店""南山养老院后巷""第三中学教职工楼",全是这三个月连环凶案的现场。
最中间的大屏突然闪烁两下,苏瑶的影像被替换成一段黑白录像。
画面里是个穿警服的男人,背对着镜头翻文件,后颈有颗朱砂痣——林默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他父亲林正雄,十五年前在物证科值夜班时被炸成碎片的父亲。
"1998年7月12日23:17。"李威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你爸发现了蝴蝶章箱子里的密文,然后有人在他喝的茶里下了安眠药。"他盯着林默骤然收紧的下颌线,笑得更凶,"知道为什么你查案卷时监控记录全没了吗?
因为你爸醒过来后,自己把监控切到了备用线路——"
头顶传来石块坠落的脆响。
林默猛地抬头,看见塌陷的缺口处漏下一线天光,混着焦糊味的风灌进来,吹得脚边的文件哗啦翻页。
他这才注意到铁架下堆着半人高的纸质资料,封皮上印着"CH-37行动",最上面一张写着"情报中转点:市立医院放射科""资金渠道:瑞丰贸易公司离岸账户",右下角有行极小的手写批注:"老规矩,用孙丽的病历纸打掩护。"
"孙丽?"林默的指尖在纸页上顿住。
三个月前第一个死者就是孙丽,那个被勒死在养老院后巷的护工,现场遗留的碎纸片后来证实是精神科病历残页。
他迅速翻找,在第三叠资料里找到半本被撕去封皮的病历,最后一页的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陈淑芬"——正是孙丽工作过的仁爱医院前院长,半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
"林队!"
熟悉的女声混着碎石滚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默抬头,正看见苏瑶顺着他刚才爬的管道往下跳,黑色法医制服膝头沾着灰,左手举着强光手电,右手攥着他落在机柜旁的对讲机。
她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力,发梢还沾着未燃尽的纸屑,可目光扫过监控墙的瞬间,瞳孔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这些文件。"她弯腰捡起林默脚边的病历残页,指甲在"陈淑芬"三个字上敲了敲,"孙丽电脑里被销毁的精神科档案,用的是同一种蓝黑墨水,连笔锋转折都像出自同一人。"她抬头时,额角有道新鲜的擦伤,却笑得像发现了关键证据的法医——那是林默熟悉的苏瑶,眼里只有线索的苏瑶。
监控墙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
林默看着苏瑶的影像重新出现在大屏上,她此刻正蹲在机柜残骸旁,手里的蝴蝶章盒子反射着阳光,而她的嘴型分明在说:"小心后面。"
"来不及了。"李威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CH-37行动"的封皮上,晕开暗红的花,"你以为抓住我就能结束?
当年杀你爸的人,现在正看着你呢——"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林默这才发现李威的后颈插着半截玻璃,鲜血顺着铁架腿流进墙根的排水沟。
上方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正沿着塌陷的缺口向外移动。
苏瑶的手电光扫过李威的尸体,又转向林默怀里的文件:"刚才在地面发现了三组脚印,一组是你的,一组是李威的——"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光束停在监控墙右下角的小屏幕上。
那是地下空间的入口,画面里有个戴鸭舌帽的背影,正弯腰捡起林默坠落时掉的战术刀刀鞘。
林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喉结滚动两下。
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个案发现场,目击者说凶手戴鸭舌帽;想起父亲案卷里,保洁阿姨说看见戴鸭舌帽的人送过快递;想起李威刚才说"你父亲没看完的戏",而戏最精彩的部分,从来不是谢幕的演员。
"收队。"他把文件塞进战术背包,手指在"CH-37行动"的封皮上两下,"联系技术科,把监控内容全部备份。"
苏瑶蹲下身,用物证袋装起李威手里的金属片。
她抬头时,额角的擦伤在幽蓝的光里泛着淡红:"你刚才在监控里看到我笑?"
林默的动作顿住。
"那是镜像。"她晃了晃手里的蝴蝶章盒子,"我捡盒子时,阳光刚好照在盒盖上,反射到了某个镜头。"她起身时拍了拍他肩膀,"走了,回去比对笔迹。"
可林默盯着监控墙里那个逐渐走远的鸭舌帽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李威的血还在流,顺着墙根的排水沟蜿蜒,最后消失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那里露出半截生锈的螺丝,和他父亲当年案发现场照片里,物证箱锁扣的螺丝型号一模一样。
他弯腰捡起李威掉落的金属片,和自己兜里的残片严丝合缝拼成完整的蝴蝶章。
章纹中心刻着极小的"37",和《都市日报》第37版的字体分毫不差。
头顶的天光越来越亮。
林默背着装满文件的背包,跟着苏瑶往出口走,却在跨上管道的瞬间顿住。
他回头看向那面监控墙,最中间的屏幕不知何时切回了实时画面——鸭舌帽的背影停在巷口,慢慢转过脸。
虽然隔着模糊的雪花点,林默还是看清了对方嘴角的笑。
和监控里苏瑶的笑,一模一样。
当监控屏幕上的雪花点突然凝聚成一张人脸时,林默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那是张副局长。
他是市局刑侦大楼九楼办公室的主人。
三个月前连环凶案刚爆发时,他拍着林默的肩膀说:“小默,局里信你。”上周二,林默申请调阅十五年前旧案档案,也是这位副局长亲自批的加急章。
此刻,对方穿着笔挺的藏蓝色警服,领口的第二颗纽扣松开着,好像刚扯掉领带——这和林默记忆中总是把风纪扣系到喉结处的严谨模样截然不同。
“欢迎加入游戏。”张副局长的声音从监控喇叭里传出来,带着电流杂音,显得喑哑。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镜头向下移动,露出半本摊开的《都市日报》,第37版被红笔圈了三个圈。
“林队长查案的速度,比当年你父亲快多了。”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能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喉结滚动时擦过因熬夜而干涩的喉咙。
苏瑶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带着法医特有的凉意,指腹轻轻碾了碾他掌心因用力而掐出的月牙印——她什么时候凑过来的?
他竟然没察觉。
“老张?”苏瑶的声音比平时轻柔,但尾音却绷得像拉紧的琴弦。
她另一只手还攥着装有蝴蝶章的物证袋,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红。
“你怎么会在……”
“在监控里?”张副局长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小苏啊,你解剖尸体时总说‘每个伤口都有说话的权利’,可你知道吗?这世上最会说谎的,就是人亲手造出来的‘证据’。”他的指尖划过报纸上的铅字。
“孙丽的病历、陈淑芬的签名、李威的蝴蝶章——都是我们给的线索。”
林默的战术背包还压在肩上,里面“CH - 37行动”的文件硌得肩胛骨生疼。
他想起李威断气前说的“当年杀你爸的人,现在正看着你呢”,想起地下空间墙根松动的地砖下那枚螺丝——和父亲案发现场物证箱锁扣的螺丝型号一样。
原来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十五年前就埋下了线,等他来捡。
“你们需要我查。”林默开口时嗓音发涩,像砂纸磨过锈铁。
“查得越深,越能……”
“越能证明你父亲当年没疯。”张副局长接得极快,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林正雄发现蝴蝶章密文那晚,确实没喝安眠药——他是自己服的。”他抽出一张照片举到镜头前,泛黄的纸页上,穿警服的男人趴在物证科桌上,后颈的朱砂痣红得刺眼,手边摆着半杯残茶。
“他知道有人要灭口,所以主动晕过去,把监控切到备用线路,就是为了让凶手以为他死了。”
苏瑶的手指在林默手背上骤然收紧。
林默能感觉到她指甲掐进皮肤的疼,像根细针扎进神经——这比他刚才被李威的金属片擦过耳畔时更疼。
因为他突然想起,父亲的案卷里写着“爆炸现场未发现完整尸骸”,而物证科的监控记录“因线路故障丢失”。
原来不是丢失,是根本不存在——父亲用假死藏起了真正的证据。
“可他还是死了。”林默的声音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在苏瑶面前露出破绽。
“爆炸……”
“爆炸是真的。”张副局长的语气突然冷下来。
“但不是针对他。那天晚上,物证科保险柜里有份要移交国安的情报,关于跨国间谍网的资金链。你父亲藏起了情报,却没藏住炸弹——凶手要的是情报,不是他的命。”他指节叩了叩桌面。
“可惜啊,你父亲把情报藏进了蝴蝶章盒子,而盒子的钥匙……”
“在《都市日报》第37版。”苏瑶突然插话。
她松开林默的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证物袋,里面是半张报纸残页。
“我今早重新检验孙丽案发现场的碎纸片,发现纸质纤维和《都市日报》第37版完全吻合。”她盯着监控里的张副局长。
“所以你们制造连环凶案,就是为了引导林默把这些碎片拼起来?”
“聪明。”张副局长的目光越过镜头,像在看什么人。
“但还不够聪明。”
林默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个凶案现场,目击者说凶手戴鸭舌帽;想起父亲案卷里保洁阿姨说看见戴鸭舌帽的人送快递;想起刚才监控里那个转脸的鸭舌帽背影,笑容和苏瑶的镜像笑一模一样——那根本不是镜像,是有人在模仿。
“李威只是弃子。”他说,声音像冰锥砸在地上。
“你们需要一个能被我抓住的‘真相’,好让我继续查下去。”
“答对了。”张副局长身后的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那只手戴着手套,指节处有旧伤疤——和李威后颈插着的半截玻璃上的纹路,林默在物证科见过。
苏瑶的手电光“啪”地照向监控墙右下角的小屏幕。
地下空间入口处,那个鸭舌帽背影己经消失,只留下一片被踩乱的碎石。
而墙根的排水沟里,李威的血还在流,顺着地砖缝隙渗进地下,像条暗红色的蛇。
“你查得够深了,但还不够。”张副局长的声音突然被电流声撕裂,监控屏幕开始闪烁。
“记住,你父亲的命,还有这三个月死的七个人……”
画面“滋啦”一声黑了。
林默盯着彻底熄灭的监控墙,耳中还回响着张副局长最后那句话的尾音。
苏瑶的手电光扫过他的脸,在他眼底照出两团跳动的光斑——那是被压抑的火,烧得太猛,反而没了温度。
“走。”他扯了扯战术背包的肩带,转身往出口爬。“回局里。”
“回局里?”苏瑶跟在他身后,鞋跟踢到块碎砖。“现在?”
“现在。”林默的声音闷在管道里。
“张副局长说我们查得还不够——”他顿了顿。
“那我们就查到够。”
头顶的天光漏进来,在他后颈投下一片阴影。
那里没有朱砂痣,但有道极浅的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
苏瑶望着那道疤,突然想起父亲案卷里那张照片——林正雄后颈的朱砂痣,和林默现在后颈的阴影,形状竟有几分相似。
地下空间的风突然大了,卷着焦糊味灌进管道。
苏瑶摸出手机,按下快捷拨号键——她要给技术科的老周发消息,让他立刻锁定监控信号源。
可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手机通知栏里有条未读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字:
【林队的父亲,其实没死。】
她的手指在发送键上顿住,抬头看向林默的背影。
那个总把情绪藏在冷硬外壳下的男人,此刻正攀着管道往上爬,战术背包里的文件窸窣作响,像在说某个被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终于要见光了。
而在市局九楼办公室里,张副局长摘下鸭舌帽,露出头顶稀疏的白发。
他望着黑屏的监控,对着空气笑了笑:“林默,你以为自己在查真相?”他拿起桌上的《都市日报》,第37版被红笔圈出的字在灯光下泛着血光。
“你只是我们写进剧本里的——”
“棋子。”阴影里的人接道。
张副局长将报纸对折,塞进抽屉最底层。
那里躺着半枚蝴蝶章,和林默拼好的那枚严丝合缝。
章纹中心的“37”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游戏,才刚刚开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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