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碾过市局大院的减速带时,林默的膝盖重重磕在车门上。
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手指攥着战术背包带,指节发白——里面装着那台从工厂抢出的电脑,此刻正隔着布料灼着他的大腿,像块烧红的炭。
"到了。"苏瑶先跳下车,证物袋在她手里被捏得簌簌响,断裂的U盘碎片在路灯下泛着冷光。
林默跟着下车,后颈被夜风吹得发凉,抬头正看见技术科办公室的窗户亮着,老周的影子在玻璃上晃了晃,很快消失——那是他在催了。
技术科的门没锁,老周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装,正踮脚够墙角的服务器。
听见脚步声,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视线先黏在林默怀里的电脑上:"可算来了。"伸手要接,又缩回一半,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双橡胶手套,"先做表面检测,防追踪程序。"
林默把电脑轻轻放在操作台上。
老周的镊子刚碰到电源键,显示器突然闪过一串乱码。"二次加密。"老周的眉毛拧成结,鼠标滚轮转得飞快,"第一层是RSA,我破了;第二层用了量子加密算法,得要密钥。"他敲了敲键盘,屏幕弹出倒计时:48:00:00,"要么输入正确密码,要么等它自毁。"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刘强的手机,相册里李威塞报纸的照片还在——那间东仓库的破天窗,此刻正映在他瞳孔里。"李威呢?"他转身问苏瑶,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
"刚送审讯室。"苏瑶把证物袋搁在操作台上,金属扣"咔嗒"一声,"我去搜了他随身物品。"她从外套口袋掏出个油乎乎的牛皮纸信封,里面倒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还有本边角卷翘的笔记本,封皮印着"XX化肥厂2008年度记录本"。
林默凑过去。
笔记本内页写满歪歪扭扭的数字,日期从十五年前的3月17日开始,每天一条:19:23-21:07,37;18:45-20:12,37;越往后字迹越潦草,最后一页是血渍浸透的37,墨迹晕开像朵畸形的花。
"37。"苏瑶指尖点着那个数字,"刘强手机里的照片,李威在碎纸机前塞的是《都市日报》第37版。"她抬头看林默,眼尾的细纹被灯光拉得很长,"你父亲的案子,卷宗号是不是037?"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记得十五岁那年暴雨夜,父亲被铐上警车时,怀里还攥着半本卷宗,封皮上的蓝墨水被雨水晕开,隐约能看见"037"三个数字。"试试。"他抓起鼠标,手指悬在键盘上,突然顿住——手在抖。
老周推了推眼镜:"输吧,错三次就锁死。"
林默深吸一口气,输入3719232107。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显示器蓝光骤亮。
文件列表跳出来的刹那,林默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第一张照片是十五年前的案发现场:潮湿的旧仓库,水泥地上摊着半张《都市日报》37版,头版标题"化工园区动迁公示"被血浸透;第二张是父亲的工作日志扫描件,字迹刚劲:"37号线人报,园区地下管道藏有可疑设备,需验证......"第三张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往货车里搬密封铁箱,其中一个侧过脸——左眉骨有道旧疤,和今晚被小陈押走的袭击者一模一样。
"这是......"苏瑶的声音发颤,手指抚过屏幕上的旧照片,"你父亲的笔记里,37号线人是不是......"
"李威。"林默的声音哑得厉害。
他翻到文件最后一页,扫描件边缘有块焦痕,勉强能辨认出"跨国情报网络"几个字,再往下是大片空白,只有父亲手写的批注:"关键证物缺失,行动终止。"
显示器突然黑屏。
老周敲了敲主机:"自动休眠了。"他转头看林默,眼镜片后的目光发沉,"这文件存了十五年,今天突然被激活......"
"有人想让我看见。"林默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又掐灭——父亲也爱抽这个牌子。
他望着屏幕上倒映的自己,眼底像淬了把刀,"棋手,刘强临死前说的棋手,十五年前便衣也说过......"
苏瑶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审讯室发来的消息:李威醒了,只重复一句话"他们要的不是我,是37"。
林默抓起车钥匙,转身时战术背包撞翻了老周的马克杯。
咖啡泼在笔记本上,晕开的墨迹里,37两个数字突然变得清晰,像道被揭开的伤疤。
"去审讯室。"他说,声音里裹着冰碴,"李威知道的,不止这些。"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尽头的审讯室窗户透出冷白的光,像只不闭的眼睛。
林默摸了摸口袋里的旧照片——那是火灾前最后一张全家福,父亲的脸己经被烤得模糊,却还能看见他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和文件里照片上那个低头写日志的男人,分毫不差。
他推门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李威的尖叫:"别烧了!
37号档案......"
声音戛然而止。
林默的手指在门把手上收紧。
他望着苏瑶,对方眼里的光比任何证物都亮——他们都听见了,李威最后那句哽咽的"老林,对不住"。
窗外,起风了。
技术科的显示器突然自动亮起,文件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出行小字:
"37号现场,从来不是终点。"当林默推开审讯室的门时,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冷气扑面而来。
李威瘫倒在铁椅上,双手被反铐在椅背上,脑袋垂得很低,后颈的汗渍在领口洇出深色的斑。
主审的小陈摘下耳机,脸色发白地说:“他喊了半声突然抽搐了,医生刚给他打了镇静剂。”
林默两步跨到桌前,指尖扣住李威的下巴抬了起来。
这个老男人眼皮浮肿,嘴角还挂着涎水,喉结却在剧烈滚动——显然是在强撑着保持清醒。
“李威。”林默的拇指碾过他左眉骨的旧疤,和文件里监控截图上的位置分毫不差,“十五年前,我父亲问你要证据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装糊涂吗?”
“林队。”苏瑶的手搭在他紧绷的肩膀上,“先看看审讯记录。”她举起平板,屏幕上是李威癫狂时的录音,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别烧了”“37号档案”“老林对不住”被红笔标亮。
林默的指节抵在桌沿,骨节发出轻响。
他掏出手机,调出技术科传来的文件照片——父亲日志里“跨国情报网络”的批注像根刺,扎得他眼球生疼。
“去档案室。”他扯下警徽别针,金属扣在桌面划出刺耳的声音,“我要调037号卷宗。”
“林默!”
走廊里突然炸响的喊声让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刑侦支队长老陈抱着一摞文件站在转角,额头的汗顺着法令纹往下淌:“局长刚来电话,037号案列为特级机密,未经批准不得调阅。”他扫了眼林默攥着的手机屏幕,喉结动了动,“你父亲的事……局里有局里的考量。”
“考量?”林默的笑声像碎玻璃,“我父亲死在仓库火灾里,消防记录写着‘电路老化’,可技术科当年明明在灰烬里检出了助燃剂。”他逼近老陈,阴影笼罩住对方发福的脸,“现在有人把十五年前的加密文件送到我手里,李威喊着‘老林对不住’,局里要我当缩头乌龟吗?”
老陈的后颈蹭着墙皮往后缩:“上头说这案子牵扯到境外势力……小默,你刚当上队长,别……”
“够了。”苏瑶突然插话。
她抽走林默手里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到文件最后一页——自动浮现的“37号现场从来不是终点”,“林队,现在最要紧的是保护现有证据。”她转向老陈,声音放软,“陈支队,李威的审讯录像和技术科的加密文件,我让人刻成光盘存到物证库保险柜,您看可以吗?”
老陈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点了点头:“对,对,先封存证据……小默,你冷静点。”他擦着林默的肩膀往审讯室走去,脚步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背影逐一熄灭。
林默望着墙上父亲的合影——那是十年前的表彰大会,年轻的副支队长穿着笔挺的警服,右肩的警衔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掏出兜里的旧照片,烤焦的边角蹭过掌心,“爸,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苏瑶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工牌塞进他手里:“物证库密码改了,用我的权限。”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十点后我在法医室,需要帮忙就打电话。”
深夜的刑侦大楼像一座沉默的堡垒。
林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台灯在桌面投下昏黄的光圈,照亮摊开的笔记本——李威那本沾着血渍的化肥厂记录本,37这个数字在每一页都显得十分醒目。
他打开电脑,在内网检索“037号案件”,弹出的界面只有一行字:“权限不足”。
“叮——”
手机震动,是苏瑶发来的消息:物证己封存,监控显示技术科电脑自毁程序倒计时还剩47小时。
林默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去茶水间接水。
经过档案室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深褐色的木门上挂着新换的电子锁,密码区泛着幽蓝的光。
他伸手摸了摸门框,指尖触到一道浅痕——和父亲旧照片里,他蹲在档案室门前玩锁孔时留下的划痕,分毫不差。
回到办公室,他把父亲的旧照片压在台灯下。
照片里母亲的笑容还清晰可见,父亲的脸却被烤得模糊不清,只有第二颗纽扣没系的细节,和文件里写日志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时针指向十一点半,林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伸手去关台灯。
灯灭的瞬间,后颈泛起凉意。
有极轻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像猫爪碾过地毯。
林默的手摸向腰间——那里本该别着配枪,却只触到空落落的枪套。
他屏住呼吸,听见对方在办公桌前站定,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后,是一声叹息:“你父亲的选择是对的。”
声音沙哑,带着某种熟悉的震颤,像……像父亲当年在电话里压低的嗓音。
林默猛地转身,黑暗中只捕捉到一道黑影闪过窗口。
他扑到窗前,楼下的绿化带里只有被风掀起的落叶,沙沙作响。
回到桌前,他按下台灯开关。
暖黄的光里,父亲的旧照片被翻了过来,背面多了一行铅笔字,字迹歪斜,像是匆忙写就:
“37号档案在消防局证物库,B区19柜。”
林默的手指攥住照片边缘,指节发白。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十七分。
档案室方向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锁被打开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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