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间的门闩扣上时，林默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通风管道里的金属碰撞声近在咫尺，像有什么东西正用指节敲击管壁，一下，两下，节奏突然加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管而出。
他反手将苏瑶往墙角带，战术手电的光斑在孙强方才站立的控制台上游移——红色按钮还在微微震颤，倒计时数字在显示屏上跳动：28:57。
"孙强什么时候换的工装？"苏瑶的声音压得极低，手指却没停，从痕检箱里摸出橡胶手套套上。
她蹲下身，鲁米诺试剂在地面晕开的蓝光里，有半枚带泥的鞋印，"这双鞋的纹路...和陈丽今天早上在门卫室留下的一样。"
林默的瞳孔骤缩。
三小时前在工厂外围，那个缩着脖子扫落叶的清洁工陈丽，此刻突然在他记忆里清晰起来——她递给他的"撤离路线图"边缘有褶皱，像是被反复揉搓过；递图纸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着，指腹有新鲜的掐痕。
通风管道传来"咔"的一声脆响，管壁裂开道细缝，几缕锈渣簌簌落下。
苏瑶猛地拽住林默衣角，指向控制台下方——半张泛黄的报纸正从孙强方才站立的位置滑落，血渍浸透的头版上，"第37版"三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视网膜。
"倒计时25分钟。"机械音再次响起，这次混着电流杂音，像从极深的井底传来。
林默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他摸出来的瞬间，屏幕上李芳的定位信号突然炸成一片雪花——三公里外的地下车库，那抹代表追踪器的绿点，正在以每秒十米的速度向西北方移动。
"有人动了李芳的车。"林默的拇指重重按在手机背面，那里藏着他十年前当片警时磨出的茧，"孙强要销毁的不只是这间设备间，还有...能证明'37号实验体'存在的所有证据。"
苏瑶突然抓住他手腕："看门！"
设备间的木门被撞得摇晃，外面传来陈丽带着哭腔的尖叫："林队！
苏法医！
他们说...说只要我把你们引去西车间，就放了我儿子！"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记得陈丽今早提过儿子在市立医院住院，病历本从围裙口袋掉出来时，他瞥见了"急性白血病"的诊断——这是最容易被威胁的软肋。
他对苏瑶使了个眼色，后者己经摸到门闩，指尖在金属上敲了三下：两短一长，是他们特有的"安全"暗号。
门开的瞬间，陈丽像被抽了筋骨的木偶栽进来。
她的围裙前襟湿了一片，是被泼的水，还是泪？
林默注意到她左手腕有环状淤青，正是手铐的痕迹。"他们...他们说西车间的通风井能出去！"她抓住林默衣袖，指甲几乎要抠进他肉里，"求你们信我！
我儿子还在...还在..."
苏瑶突然捏住她下巴。
陈丽的瞳孔剧烈收缩，眼尾有未干的泪痕，可鼻尖却泛着不自然的油光——那是长期处于高压状态下，皮脂腺过度分泌的特征。"你刚才说'他们'，除了孙强还有谁？"苏瑶的拇指按在她人中穴上，"说谎的人这里会抽搐。"
陈丽的喉结动了动，人中处的肌肉果然轻轻一跳。
林默的目光扫过她沾着机油的鞋底——和设备间地面那枚鞋印完全吻合。"你根本没去过西车间。"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孙强让你引我们去的地方，是自毁程序的核心区。"
陈丽突然哭出声，从围裙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他让我藏的！
说...说如果你们识破，就把这个给你们！"纸条被她攥得发烫，边缘还沾着孩子的奶渍——是她儿子的口水。
苏瑶眼疾手快抢过来，借着手机光扫过上面的数字：137-24-059。
通风管道传来刺耳的撕裂声，这次更近了。
林默拽过纸条，数字在他视网膜上跳动，突然和三个月前父亲旧案卷宗里的一串编码重合——137，是《都市日报》第37版的印刷序号；24，是父亲失踪当天的日期；059...他猛地抬头看向控制台，显示屏上的加密代码末尾，赫然是059三个数字。
"倒计时15分钟。"机械音变得尖锐，像刀子刮过玻璃。
苏瑶突然按住他手背，纸条上的数字在两人掌心叠成重影："这是密码。"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敲击，"孙强启动的不是自毁，是...数据传输！"
设备间的灯突然全灭。
黑暗中，陈丽的啜泣声像一根细线，被通风管道里传来的低吼声扯断。
林默摸到苏瑶冰凉的指尖，将纸条塞进她手心："去控制台。"他的声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我挡住外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苏瑶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摸索，密码输入框的光标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当最后一个数字"9"按下时，显示屏突然亮起刺目的蓝光，一行血红色的字跳出来："传输进度：37%。"
通风管道的金属壁被撞出个窟窿，一只泛着青灰的手伸了进来，指甲长得几乎能钩住门框。
林默抄起墙角的扳手迎上去，余光瞥见苏瑶的影子在蓝光里晃动，她正快速翻找控制台抽屉，里面露出半本泛黄的日记——封皮上，"林正雄"三个字被血浸透，是他父亲的笔迹。
"传输进度：42%。"机械音里混着电流杂音，像有人在笑。
苏瑶突然抬头，目光与林默相撞，她的瞳孔里映着控制台的蓝光，还有抽屉里那本日记的扉页——上面贴着张照片，是十五年前的《都市日报》第37版，头版标题清晰可见："科研所离奇火灾，十三名实验体失踪"。
通风管道里的东西又撞了一下门。
林默的扳手砸在那只青灰手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混着苏瑶的低呼："密码是对的！
但传输目标...是境外服务器！"
倒计时数字跳到10:03。
林默反手将门闩再次扣死，转头看向苏瑶时，发现她正将那张写着密码的纸条按在控制台上，纸条边缘被蓝光染成诡异的紫色。"林队，"她的声音里有他从未听过的紧绷，"这串数字，和你父亲当年留下的加密笔记...完全吻合。"
通风管道里传来更多金属撕裂声，这次是从西面八方逼近的。
林默摸出兜里的微型追踪器，李芳的定位信号不知何时恢复了，正以稳定的频率闪烁——那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代码。
他突然笑了，笑得极轻，却让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瑶，"他说，"把传输数据截下来。"他的手指抚过控制台上父亲的日记，"十五年前的火，该灭了。"
控制台的蓝光突然大亮。
苏瑶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传输进度条停在58%，一行绿色的"拦截成功"字样跳出时，通风管道里的东西终于撞开了设备间的门。
林默挡在苏瑶身前，看着那团青灰色的影子扑过来，却在触到他衣角的瞬间，被控制台迸发的蓝光灼得发出刺耳的尖叫。
苏瑶抓起那半张报纸，头版的"第37版"在蓝光里泛着冷光。
她瞥见纸条上的数字正随着传输数据滚动，最后定格成一行字母：SPY-37。
倒计时跳到05:17。
林默捡起地上的扳手，转身时看见陈丽正缩在墙角发抖，她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儿童玩具车——是她儿子的。
他冲苏瑶点头，后者将密码纸条和父亲的日记一起塞进痕检箱，锁扣闭合的"咔嗒"声里，控制台的显示屏突然弹出新的提示："核心数据己加密，需37号实验体生物特征验证。"
通风管道里的东西还在尖叫，但林默己经听不清了。
他望着苏瑶怀里的痕检箱，里面装着的不仅是密码和日记，还有十五年前那场火留下的灰烬，正在慢慢苏醒。
"苏瑶，"他说，"我们可能找到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设备间外，自毁程序的倒计时还在跳动。
但这一次，林默的眼睛里有了光——那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看清了黑暗里的路。
控制台蓝光映得苏瑶眼尾发红，她指尖在键盘上最后一按，“拦截成功”的绿色字样刚跳出，墙体内置的扬声器突然炸开刺啦电流声。
孙强的笑声混着金属回响，像淬了毒的针：“林队长好手段，可惜啊——”
林默反手将扳手砸向通风管道新裂开的缝隙，青灰爪子缩回去的瞬间，他听见孙强说：“这台破设备能传的不过是边角料，真正的核心数据早顺着城市光纤网爬出去了。”
苏瑶猛地抬头，监控屏上原本停滞的传输进度条突然开始跳动，这次不是百分比，而是一串不断刷新的IP地址，末尾缀着“RU”的国家代码。
她喉结滚动：“他用了蜂窝中继，每三秒切换一次节点——”
“就算你现在黑进主服务器，”孙强的声音里带着得意的颤音，“也得花三小时追踪路由。等你查到源头...”
倒计时跳到03:52。
林默的拇指在手机背面的茧上碾了碾，那是他当年蹲守毒贩时磨出来的，此刻烫得像块炭。
他突然抓起父亲的日记本，封皮上的血渍蹭在掌心，翻开的瞬间，内页夹着的泛黄纸条飘落——正是三个月前在旧档案库里，他发现的父亲手写加密笔记。
“苏瑶，”他的声音像绷紧的钢丝，“比对笔记里的摩斯密码。”
苏瑶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接过日记本时，指尖扫过林正雄的字迹，笔锋凌厉如刀，和林默签名时最后一勾的弧度分毫不差。
加密笔记的符号与屏幕上跳动的IP节点重叠的刹那，她瞳孔骤缩：“父节点在...城南变电站！”
林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李芳的定位信号不再闪烁，而是凝成一个红点——正是城南变电站的坐标。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细纹都绷首了：“孙强，你漏算了一样东西。”他对着空气说，“李芳的追踪器，装的是军用级干扰器。”
扬声器里的电流声猛地扭曲。孙强的声音拔高：“你敢——”
“敢什么？”林默将手机贴在控制台上，干扰器的蜂鸣与IP节点的跳动产生共振，屏幕上的境外地址突然像被扯断的线，一个接一个熄灭。
“十五年前我爸烧了实验室，今天我烧你的数据链。”
苏瑶看着最后一个“RU”地址消失，额头的汗滴砸在键盘上。
她刚要说话，设备间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通风管道哐当坠落，青灰怪物的嘶吼混着混凝土开裂声炸响。
林默拽着苏瑶扑向墙角，转头时正看见陈丽蜷缩的身影被掉落的货架砸中，她尖叫着滚到一边，围裙口袋里的玩具车骨碌碌滚到林默脚边。
“以为断了信号就赢了？”孙强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这次带着风声，像是他正跑向某处，“看看你们头顶！”
林默抬头的瞬间，天花板的水泥块如暴雨倾盆。
他看见原本挂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轰然坠落，金属框架砸在门前，将唯一的木门死死卡住。
苏瑶的痕检箱在震动中摔开，密码纸条和父亲的日记散落在地，被扬起的灰尘覆盖。
“自毁程序第二阶段，”孙强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的笑意，“整座工厂会像饼干盒一样塌成废墟。你们现在有两分钟——”
倒计时数字突然跳转，红色的“02:00”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默一把将苏瑶按在身下，头顶的通风管道又有一截断裂，青灰怪物的半个身子挤进来，指甲刮过他后颈，在皮肤上划出血痕。
苏瑶反手摸出解剖刀扎向那怪物的手腕，腐臭的黑血溅在她脸上，却让怪物发出更尖锐的嚎叫。
“陈丽！”林默扯着嗓子喊，那女人正缩在货架后面发抖，“去捡日记！”
陈丽浑身剧震，像被抽了鞭子的羊。
她爬过去时，玩具车被她踩得发出“滴滴”的电子音——那是她儿子最爱的警车玩具。
她颤抖着将日记本和纸条塞进痕检箱，锁扣“咔嗒”闭合的瞬间，整面墙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出口封死了！”苏瑶抹了把脸上的血，指向被金属架堵住的门，“东边仓库的承重墙在垮，西边是化工原料堆——”
“看坍塌方向。”林默的手指抠进墙面裂缝，灰尘簌簌落进他领口。
他盯着不断掉落的水泥块，发现所有碎块都偏向东北方，“主结构应力集中在那边，反方向...通风管道！”
通风管道里的怪物突然退了回去，金属摩擦声渐远。
林默拽起苏瑶的手，痕检箱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弯腰捡起陈丽的玩具车，塞进她手里：“抱着这个，跟着我。”
“去哪？”苏瑶的声音被坍塌声撕裂。
林默指向头顶那截断裂的通风管道，管壁上还挂着怪物的黑血，在灰尘中泛着诡异的紫。
“爬进去。”他说，“孙强算到了自毁，算到了数据，却没算到...”他的目光扫过怀里的痕检箱，“有些东西，烧不毁，炸不烂。”
天花板又有大块水泥砸下，在他们脚边砸出深坑。
林默托起苏瑶的腰，将她推进通风管道。
陈丽抱着玩具车跟在后面，哭腔里带着点颤巍巍的坚定：“我...我知道管道通向污水处理池，那边有个检修口...”
“够了。”林默抬头看向管道深处，黑暗中仿佛有光在流动——那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看清了这条窄得只能爬行的路，究竟通向哪里。
倒计时跳到00:57。
设备间在他们身后发出最后的轰鸣，林默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控制台的蓝光在灰尘中明明灭灭，映着“需37号实验体生物特征验证”的提示。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贴着父亲当年的工作证，照片上的林正雄正看着他笑。
“走。”他说，声音被管道的回音放大，“去把该问的，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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