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家村生产队部。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观望。生产队长王老栓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眉头紧锁。几个队委和闻讯赶来的社员代表挤在屋里，窃窃私语。县里的“指示”和工商市管会的威胁言犹在耳，但李薇罐头厂之前给的价格确实比国营站厚道…
“李厂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李薇和陆沉并肩走来。李薇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蓝布工装，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脸上带着沉稳而真诚的笑容，丝毫没有昨日原料被断的慌乱。陆沉则落后半步，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地扫过全场，无形的气场让嘈杂的议论声低了下去。
“王队长，各位乡亲，打扰了。”李薇声音清亮，开门见山，“想必大家也知道县里新下的通知了。”
屋里气氛一凝。
李薇仿佛没看见众人的紧张，从容地拿出一份厚厚的合同草案：“通知是通知，但我们农民兄弟辛苦一年种出的果子，总得卖出去，换成钱，给娃扯布做衣裳，给家里添置物件，对不对？”
这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有人默默点头。
“所以，我们今天来，不是顶着风头硬要‘收’大家的果子。”李薇将“收”字咬得很轻，随即加重语气，“我们是来和生产队谈协作，搞集体经济互助，一起发展社队副业，为集体创收，为社员增收！”
“协作？互助？”王老栓抬起头，烟锅在鞋底磕了磕。
“对！”李薇将合同草案递过去，“王队长，各位队委，请看这份《红星公社王家村生产队水果代加工及包销协作协议》草案。”
她条理清晰，用最朴实的语言解释核心条款：
1. 代加工：*生产队负责组织社员，按照罐头厂提供的标准（现场展示简单易行的分选筐和标准），对水果进行初级分选和装箱（强调这是“加工”环节）。
2. 包销承诺： 罐头厂承诺包销所有符合标准的水果，并支付保底价（当场报出一个让众人眼睛一亮的数字，明显高于国营站）。
3. 品质溢价：如果果子个头大、品相好，超出基础标准，额外加钱！李薇详细说明了等级划分和溢价幅度。
4. 集体提留（重中之重！）： “罐头厂支付的款项里，包含了给咱们生产队集体的 ‘技术指导与管理费’ ！”李薇特意提高音量，环视众人，“这笔钱，首接进生产队账户！王队长，队委们，这笔钱怎么用，是修咱们村口那条烂路？还是给小学添几张新课桌？或者年底给困难户多分点？都由咱们生产队集体决定，账目公开就行！这是咱们生产队自己挣来的集体积累！”
5. 优先用工：*“厂子以后要扩大，优先用咱们王家村手脚麻利的乡亲！工资计件，当天结算，绝不含糊！”李薇看向几位妇女代表，她们眼中立刻有了光彩。
王老栓和队委们传看着合同草案，虽然有些字认不全，但李薇讲的清清楚楚，那保底价、那集体提留、那用工机会…实实在在的好处摆在眼前！
一个老农忍不住问：“李…李厂长，这…这真能行？县里那边…”
李薇早有准备，她从容地从包里拿出几张仔细剪贴好的报纸，正是《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上关于“发展社队企业”、“搞活农村经济”、“增加集体积累”的讨论文章摘抄。
“大叔，您看，”李薇指着那些铅字，“中央的精神是鼓励咱们基层想办法，发展生产，改善生活！我们这协议，一不偷二不抢，是响应号召，让集体的果子变成集体的钱，让闲着的劳力有活干、有钱拿！这走到哪里都说得响！”她目光坦荡地看向王老栓，“王队长，您是一队之长，带着乡亲们把日子过好，这就是最大的政治任务！县里某些人，还能比中央的精神更大？”
王老栓握着烟杆的手微微发抖，他看着合同，又看看李薇展示的报纸，再看看周围社员代表们眼中越来越亮的光，尤其是那几个家里有壮劳力和巧手媳妇的家庭代表，那期盼的眼神几乎要烧起来。集体提留…那笔钱要是真能到手…村里多少事等着办啊！
“李厂长…”王老栓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你说得在理！这协议…我们签了！”他环顾队委和社员代表，“大家伙儿，同意的举手！”
屋里瞬间举起一片手臂，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低语。
与此同时，县城某处。
“什么？！王家村签了？！”李雅听着心腹狗腿子的汇报，气得差点把茶杯摔了，“那个王老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不知道郭县长的意思吗？”
狗腿子缩着脖子：“雅姐，那李薇太能说了！说什么‘代加工’、‘集体提留’、‘响应中央’…把王老栓和那帮泥腿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听说当场就签了！”
李雅脸色铁青，在屋里踱步：“‘集体提留’…哼！好个李薇！倒是会钻空子！”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想用集体的名义当挡箭牌？没那么容易！郭县长最讨厌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把戏！”
她立刻抓起电话，拨通了县政府办公室：“喂？郭县长吗？是我，小雅。有个紧急情况向您汇报！那个李薇，她没死心！她跑到王家村，搞了个什么‘代加工协议’，打着‘集体提留’的幌子，蒙蔽了生产队，把果子又套走了！这…这简首是变相的投机倒把，是钻政策的空子，是架空咱们县里的领导啊！王老栓那些人被她的小恩小惠收买了，完全不顾县里的指示！这风气要是不刹住，以后下面各个生产队有样学样，咱们县里的统购统销计划还怎么执行？您郭县长的威信…”
电话那头，郭县长沉默片刻，传来一声冰冷的冷哼：“哼！不知死活！看来上次的警告还不够疼！真以为披个‘集体’的皮就能无法无天了？小雅，你继续盯着！我倒要看看，她能签几个生产队！签的越多，将来摔得越惨！到时候，这些‘协议’就是她诈骗集体财产的铁证！至于那些不听话的生产队…”郭县长的声音带着森然寒意，“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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