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林修清那声轻应,如同冰珠坠入深潭,
在芸姑心底漾开一圈满意的涟漪,
却未激起她自身情绪的丝毫波澜。
深渊的烙印在识海深处冰冷蛰伏,
对这个时代的“庇护”,她只有审视,没有感激。
油纸伞在芸姑手中稳如磐石,隔绝了斜织的雨幕。
她们穿行在灯火阑珊的湿漉巷弄,
都市的喧嚣被雨声冲刷殆尽,
唯有脚下青石板的微响与鼻尖萦绕的,
愈发浓郁的陈旧霉味
和一种渗入砖缝的陈年线香气息,
昭示着她们正深入这座城市的隐秘褶皱。
芸姑口中的“稳妥去处”,
终于在巷尾最幽暗的角落显露真容——
一座深嵌于簇拥老宅群中的两层木楼。
它孤兀地矗立,
像一块沉入水底经年、裹满淤泥与暗苔的黑沉棺椁木。
斑驳的青砖外墙被深色的苔藓和岁月的水渍侵蚀得面目全非,
门楣低矮得近乎压迫,仿佛随时会倾轧下来。
门楣下,两盏蒙着厚厚尘垢的旧式六角琉璃煤油灯,
如同两颗浑浊的眼珠悬挂着。
豆大的烛火在琉璃罩内挣扎摇曳,
投射出昏红幽暗、仿佛凝固淤血般的光晕,
将这小小的门洞渲染成一个通往异界的入口。
风雨中,那两块蒙尘的琉璃,反射着湿漉漉的微光,
竟似一双半眯着的、饱含阴鸷的非人之瞳,
无声地窥视着来客……
“吱——嘎——”
芸姑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悠长嘶哑、令人牙酸的呻吟,
仿佛惊扰了沉睡千年的枯骨。
一股极其浓郁的味道瞬间将人吞噬——那是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陈旧檀香,
浓烈得如同实质的烟雾,
其中又混合着古旧纸张被水汽反复浸泡又阴干后特有的腐朽尘埃气,
以及一种更深邃的,
类似墓穴深处才有的冰凉土腥味。
与门外带着水汽的风截然不同,
这里的冷是沉静的、凝固的死气,
是活人禁地的呼吸……
底楼堂屋狭窄逼仄,
却透着一股刻板到令人心悸的整洁与秩序。
几盏同样昏红的琉璃油灯悬挂在角落或摆在乌木供桌边缘,
堪堪照亮这方寸之地,将影子拉扯得奇形怪状。
正对大门的最深处,
一座擦拭得锃亮如镜、仿佛能映照幽冥的乌木神龛占据着绝对的中心。
龛中供奉的木雕神像面目模糊,
被光阴或某种秘法刻意磨蚀了五官细节,
只留下一个温润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轮廓,
无悲无喜,无慈无威,
更像是某种古老仪轨的冰冷符号,
漠然俯瞰着这不属于阳世的空间。
神龛前的长条供桌(香案)由整块阴沉木打造,
色泽暗沉如铁。
其上,
素白到刺眼的瓷碗、
擦拭得油光锃亮的铜烛台、
皮面泛黄边缘磨损的线装经折本,
如同列队的士兵,排列得一丝不苟,纤尘不染。
空气中那股焚烧过后的细微纸灰气息,
并非残留余烬,
倒像是这片空间本身浸透的、无法洗脱的底色。
这里绝非居所,
而是一个精心构筑的祭坛、一个处理“非人”事务的禁忌工坊、一个隔绝尘世阳气的绝对领域。
这其中缘由大有来头。
首先,从门外来看。
门楣低压,灯如鬼眼:
低矮门楣形成“泰山压顶”之势,
压制生气,令人入内即感压抑窒息。
悬挂的琉璃煤油灯位置诡异,昏红如血,
在风水上称为“引魂灯”或“招阴灯”,
极易吸引游离阴灵驻足窥探。
其次,整座房屋,
坐向悖逆,纳阴拒阳:
堂屋坐北朝南本是吉位,
但所有窗户(东西墙各一扇狭窄高窗)均被厚重的,
深得发黑的绒布窗帘严严实实遮蔽,
一丝天光也无法透入。
唯一光源是昏红油灯,
形成“阴盛阳绝”的格局,生气无法进入,死气淤积不散。
再者,
神龛镇中,气滞如渊:
神龛位于堂屋最深处正中,本有镇压之意,
但神像模糊无灵,
反而像黑洞般不断吸纳并凝固此地的阴气。
供桌(香案)的摆放形成一道无形的“界”,
将堂屋进一步割裂,活人气息在此被极大压制。
除此之外还有细节。
西厢锁闭,尘封煞地:
西厢房门紧闭,糊着厚厚的、发黄的窗纸,
门缝下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久未开启。
西属金,主肃杀、收敛,在阴宅格局中,
长期封闭的西厢极易成为阴煞汇聚、滋养邪祟的“养尸地”或“聚阴池”。
门楣上隐约可见褪色的符纸残迹,更添镇压与禁忌之感。
而且甬道幽深,宛若阴阳界河:
穿过蓝布门帘后的狭窄甬道,如同踏入阴阳交界。
右侧虚掩的后堂木门内寒气森森,
是存放“洁净”阴物与净身冥想的“沉阴之所”。
左侧陡峭的木楼梯,如同通往更幽深冥府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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