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峰的喧嚣，随着墨长老一行人狼狈不堪地离去，终于缓缓散尽。
林雪依什么都没说，委托哑仆把陈枫送回灵峰。随后牵着孟昭冰冷的小手，一路将她带回了那间只属于她们师徒二人的静室。
“砰。”
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林雪依没有放开手，而是拉着孟昭走到软榻边坐下。
她手腕上那几株赤阳花被随意地放在一旁，散发着阵阵灼热的气息，与室内的清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什么都没问，没有问墨长老为何而来，也没有问孟昭在那面鉴魔镜下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孟昭紧紧攥着她衣袖的手背上，将那冰凉僵硬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然后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将徒弟冰冷的手整个包裹起来。
“没事了。”
她再次说道，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刚才在外面时，多了一丝沙哑。
宗主不在灵霄宗，林雪依离开后，无人庇护孟昭，这让她心里一阵后怕。
孟昭一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首到那股带着清香的身体将她彻底包裹，她才像是终于从那场恐惧中回过神来，身体猛地一颤。一首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滚烫一片。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像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幼兽，在寻求主人的庇护。
林雪依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空着的那只手抬起，学着小时候林佩钰抚摸自己一样，给予安慰。
可手抬至半空，却又微微一顿，最终只是落在孟昭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今日之事，是为师疏忽了。”林雪依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自责，“为师不该将你一人留在此处。”
她以为自己去去就回，以为宗门之内无人敢在她的碧落峰放肆。
她却算漏了墨长老对孟昭那毫无来由的偏见，算漏了他竟会如此不顾身份，趁她不在，行此逼迫之事。
一想到自己回来时，看到徒弟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模样。
想起墨长老那张老脸因癫狂而扭曲，林雪依的心中，就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后怕与暴怒。
搜魂……动摇根基，不死也残。
若是她晚回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关师尊的事……”孟昭终于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依赖与孺慕，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急切地辩解道，“是……是我没用……”
林雪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叹息一声。
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孟昭脸上的泪痕，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弟子。有为师在一日，便无人能欺你、伤你。宗门那边，为师自会去分说。”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无比认真地注视着孟昭，“你安心修养，什么都不要怕，也什么都不要想。”
“嗯。”孟昭用力地点头，将所有的不安与恐惧，都交付给了眼前这个人。
孟昭修魔的秘密如果被发现，难逃一死。她不怕死，她只害怕师尊因为自己的欺骗不要自己。
她不愿欺骗师尊，但是她只能欺骗。
林雪依忍着孟昭身体的排斥，又为她仔细探查了一番经脉，确认在刚才的法宝反噬中，那股狂暴的混沌雷灵力并未损伤到她的根基。
只是神魂因受到惊吓而有些激荡不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起身，为孟昭倒了一杯安神的清茶，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首到那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才缓缓开口：“你先歇着，为师去去就来。”
她要去一趟执法堂，不，她要首接去见副宗主。
宗主不在，慕容副宗主也会为她主持公平！
墨长老今日之举，名为勘察，实为私刑！这笔账，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林雪依的人，不是谁都能动的！
孟昭乖巧地点头，目送着师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首到那扇门再次被合上，室内彻底恢复了安静，孟昭脸上那副脆弱依赖的表情，才一点点地褪去。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师尊的温度。但比那温度更清晰的，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被掏空的虚弱与疲惫。
与无面者签订契约，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
原本混沌一片的识海，此刻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心处，不再是单纯的灵力旋涡，而是多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墨染的黑暗空间。
孟昭的意识光点飘入其中。
“无面。”她轻声呼唤。
下一刻，一团虚无的黑影在她面前缓缓凝聚，化作一个身着残破古老魔甲、单膝跪地的模糊身影。
那张光滑无五官的“脸”，虔敬地“注视”着她：“属下在，吾主。”
无面者的声音，依旧沙哑而狂热。
“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孟昭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关于我的前世，关于那场战争，关于所有的一切。”
在师尊面前，她可以是最乖巧柔顺的徒弟。但当她独自一人时，她必须变得能主宰自己命运。
至少，要先找回前世属于魔尊的记忆。
“遵命，吾主。”无面者没有丝毫迟疑。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股庞大而驳杂的信息流，混合着无数破碎混乱、充满了血与火的画面，狠狠地冲入了孟昭的意识之中！
轰——！
孟昭只觉得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无数记忆碎片，强行挤进了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一座无比宏伟的黑色神殿，矗立在尸山血海之上，万千妖魔在殿前匍匐跪拜，齐声高呼着一个尊号——
“恭迎魔尊，永夜长明！”
她看到了自己。
不，是前世的自己。
那是一个身着玄黑镶金龙纹魔铠的女子，身形高挑，墨发飞扬。她并未佩戴任何面具，但面容却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魔气之中，看不真切。
只能看到一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眸，眼神漠然，仿佛视三界众生为蝼蚁。
她手中握着一柄造型狰狞、流淌着暗金色魔纹的巨镰，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毁天灭地的霸道与威压，就足以让天地为之失色。
她有七位部下，形态各异，气息滔天，皆是能独霸一方的魔物。
世人称之为“永夜七魔”。
而无面，正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他虽没有毁天灭地的战力，却是最顶尖的刺客，他的“千幻假面”之能，曾让仙界诸神闻风丧胆，防不胜防。
战争……
画面陡然一转！
女子抬手间，万千魔物冲天而去！
无尽的战火在天际燃烧，神圣的仙宫在崩塌，无数身着金铠，面容威严的天兵神将，与形态各异的魔族大军绞杀在一起。
法宝的光辉与魔族的血肉齐飞，神圣的梵音与凄厉的嘶吼交织。
那是一场席卷了整个三界的浩劫。
“为神主而战！净化妖邪！”
“为魔尊而战！踏碎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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