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啪！”
最后几盏摇摇欲坠的照明灯管终于不堪重负，爆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后，彻底熄灭。
几乎是同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实验室的备用应急电源终于姗姗来迟地启动了。
一排排安装在墙壁顶端的LED灯带骤然亮起，冰冷惨白的光线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将先前黑暗中的一切混乱与狼藉无情地暴露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烧焦的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地面上，横七竖竖躺着几名哀嚎打滚的士兵，他们的脸上、手臂上，残留着被发丝抽打出的细密血痕，或是被撞击后痛苦地蜷缩着。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曾经精密昂贵的检测仪器。
此刻，它们无一例外地变成了冒着袅袅黑烟的废铁。
金属外壳被粗暴地撕裂，翻卷出狰狞的豁口，内部的线路板和零件七零八落，有些还在闪烁着危险的电火花。
整个实验室，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
军官，不，现在应该称他为审查官更为合适，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的军装外套在之前的混乱中被扯开了一个口子，头发也乱糟糟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
“S-01！”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死死锁定在房间的一角。
那里，陆沉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将一个娇小的身影完全护在身后。
苏小糖紧紧抓着陆沉的作战服，小脸埋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灯光亮起的瞬间，她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眸子迅速恢复了平时的澄澈，只是此刻布满了惊魂未定与极度疲惫。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那只破损的黑色手套无力地垂在身侧，几缕断裂的晶化指甲茬口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寒光，昭示着刚才的破坏是何等激烈。
“教官……”苏小糖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虚弱的依赖。
“没事了，小糖，我在这里。”陆沉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的大手覆在苏小糖抓着他衣服的小手上，轻轻拍了拍，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以及那急促却渐渐平复的心跳。
他的目光迎向暴怒的审查官，没有丝毫退让。
“你竟敢！你竟敢毁掉所有仪器！”审查官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弦上，“你知道这些设备价值多少吗？你知道耽误了总部的研究计划，是什么后果吗？！”
几名还能动弹的士兵挣扎着爬起来，举起手中的武器，重新将陆沉和苏小糖包围起来，但他们的动作明显带着一丝犹豫和后怕。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刚才在黑暗中展现出的破坏力，己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报告长官！”一名士兵颤声说道，“所有……所有检测终端，全部失效！数据……数据无法读取！”
“废物！”审查官反手一巴掌抽在那名士兵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士兵捂着脸，不敢作声。
审查官的目光重新回到苏小糖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把她给我抓起来！立刻！马上！”
“我看谁敢！”陆沉猛地向前一步，将苏小糖更严密地护在身后，声音冰冷如铁。
他虽然也对苏小糖刚才爆发出的惊人能力感到心惊，但此刻，保护她是他的本能。
“陆沉！你要抗命吗？！”审查官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包庇一个危险的变异体，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学员，也是基地的资产！”陆沉寸步不让，“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有主动攻击意图前，你们无权对她采取过激措施！”
“过激措施？她毁了这里的一切！这就是证据！”审查官指着一片狼藉的实验室，怒吼道。
“那也是在你们试图强行摘取她的防护面罩，对她进行非人道检查之后！”陆沉反驳。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一个冷静的女声打破了僵局。
“上尉，请冷静一点。”
秦姐从房间的另一侧缓缓走了过来。
她的白大褂上沾染了些许灰尘，眼镜也有些歪斜，但她的表情却异常镇定，手中还提着一个银色的小型手提式冷藏箱。
“秦医生？”审查官转向她，语气中的怒火丝毫未减，“你来得正好！看看你的‘宝贝’实验体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秦姐走到房间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报废的仪器，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随即转向审查官。
“上尉，首先，对于实验室发生的意外，我深感遗憾。”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仪器的损坏，我们会尽快上报并申请维修或替换。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完成您此行的任务——对S-01样本进行复核检测。”
审查官冷笑一声：“检测？用什么检测？这些废铜烂铁吗？”
他指着那些还在冒烟的仪器残骸。
“上尉，您似乎忘记了。”秦姐的语气依旧平稳，“按照《高危生物样本管理条例》第十七章第三款，所有A级以上样本，在进行活性检测或刺激性实验前，都必须制备至少一份惰性备份样本，以防实验过程中样本意外损毁或污染。”
审查官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备份样本？”
“是的。”秦姐将手中的银色冷藏箱放到一张尚且完好的实验台上，打开了箱盖。
箱内，蓝色的冷光灯下，一支标准规格的真空采血管静静地躺在特制的凹槽中，管壁上贴着标签，上面清晰地写着：样本编号S-01，采集日期，以及秦姐的签名缩写。
管内的血液呈现出一种比正常血液略深，但依旧是红色的液体，与苏小糖受伤时流出的墨绿色腐液截然不同。
“这是在S-01进入稳定期后，按照规程采集并低温封存的备份血样。”秦姐拿起那支采血管，展示给审查官看，“虽然因为刚才的意外，我们无法进行原定的全套活性指标检测，但这份备份样本，足以进行基因序列比对和基本的病毒载量分析。”
审查官死死盯着那支采血管，又看了看秦姐，再看看缩在陆沉身后，面色苍白，显得楚楚可怜的苏小糖。
他不是傻子。
刚才苏小糖在黑暗中展现出的那种非人力量和精准破坏，绝不是一个“稳定期”的普通变异体能做到的。
这份“备份样本”……真的能代表她此刻的状态吗？
“秦医生，你确定这份样本……没有问题？”审查官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秦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迎向审查官的审视，没有丝毫闪躲。
“我以我的专业和军医的身份担保，这份样本的采集、封存和保管，完全符合规程。”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由于刚才的突发强电磁脉冲和物理震荡，实验室内的原始活性样本己经完全暴露并受到严重污染，失去了检测价值。这份备份样本，是我们目前唯一可用的S-01生物材料。”
“污染……”审查官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闪烁。
他知道秦姐在玩文字游戏。
仪器被毁，现场一片混乱，就算他怀疑这份备份样本有问题，也拿不出任何首接证据。
而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获取S-01的最新数据，向上级汇报。
如果空手而归，他同样无法交代。
“好。”审查官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把样本给我。”
一名士兵连忙上前，从秦姐手中接过那个冷藏箱，小心翼翼地捧着。
“我们会立刻将这份样本送回总部进行最高级别的分析。”审查官的目光再次投向苏小糖，带着一丝未尽的狠厉，“至于S-01本人……她造成的损失，以及她潜在的危险性，我会如实上报。在此期间，她必须被严格看管，二十西小时监控，禁止离开隔离区半步！”
“这是自然。”秦姐平静地回应，“基地会加强对S-01的监管。”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将苏小糖护得更紧了些。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
审查官拿起通讯器，开始向他的上级汇报情况，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中的不满和愤怒依旧清晰可闻。
实验室内的气氛依旧凝重。
那些受伤的士兵被同伴搀扶起来，一个个垂头丧气。
秦姐走到陆沉身边，低声问道：“小糖怎么样？”
“消耗很大，但没有大碍。”陆沉回答，声音也放得很轻，“多亏了你，秦姐。”
秦姐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这份样本……希望能骗过他们一段时间。”
她的目光转向那支被士兵捧着的采血管，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那的确是苏小糖的血液样本，但却是她在苏小糖病情相对最稳定，体内病毒活性最低，各项生理指标最接近“正常变异体”时采集的。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在封存前，还对样本进行过极其微量的稀释处理。
这种处理，足以应付常规的基因比对和病毒载量检测，但如果总部动用最顶尖的深度分析手段……
秦姐不敢想下去。
她只知道，她必须为苏小糖，也为陆沉，争取更多的时间。
审查官结束了通讯，脸色阴沉地走了过来。
“秦医生，陆沉中尉，你们跟我来。”他冷冷地说道，“关于这次事件的详细报告，我需要你们的供词。”
他的目光在苏小糖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警告和不甘。
“小糖，你先回房间休息。”陆沉柔声对苏小糖说，然后示意两名基地卫兵，“送苏小糖回隔离病房，严加看护。”
“是，长官！”
苏小糖点了点头，深深看了一眼陆沉和秦姐，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感激。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冲动行为，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但她不后悔。
那些冰冷的仪器，那些试图窥探她最深层秘密的“眼睛”，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厌恶。
在两名基地卫兵的“护送”下，苏小糖离开了这片狼藉的实验室。
审查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转向秦姐和陆沉。
“现在，我们来好好谈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实验室外，阳光刺眼。
但对于甜糖镇基地的核心成员来说，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秦姐将那份“处理过”的备份血样放入送检箱，交到审查官指定的士兵手中时，她的手指在箱子冰冷的金属表面轻轻划过。
审查官狐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秦姐只是微微颔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希望这份样本，能给总部一个满意的初步答复。”她淡淡说道，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审查官冷哼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带着他的人，押送着那份珍贵的样本，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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