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糖的房间,一如既往的简单。
一张行军床,一张小桌,墙角堆着她收集来的各种零食包装袋,像某种奇异的巢穴。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块暗青色的晶核碎片。
那碎片边缘锋利,闪烁着不祥的幽光,似乎是某次战斗中遗落的战利品。
她神情专注,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用指腹轻轻着晶核粗糙的表面。
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在她苍白的发丝上投下一圈浅淡的光晕。
镇静剂的药效早己过去,她看起来比之前清醒了许多,只是眼神依旧带着一丝属于非人者的空洞。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晶核最尖锐的一角,在她无意识的把玩下,猛地划过她的食指指腹。
一道细小的口子裂开。
没有鲜红的血液。
取而代之的,是几滴墨绿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渗出,带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腥甜与腐蚀气息。
苏小糖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困惑。
她举起受伤的手指,凑到眼前,好奇地打量着那几滴墨绿色的“血”。
没有痛觉,只有一种陌生的触感。
“小糖?”
陆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他刚刚处理完基地的一些紧急事务,身上还带着未散的硝烟味和疲惫。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一眼就看到了苏小糖举在眼前的手指,以及那抹刺眼的墨绿色。
陆沉瞳孔骤然一缩。
“别动!”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语气是军人特有的不容置喙。
苏小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微微一颤,但依旧举着手指,墨绿色的液体己经开始顺着指节缓缓滑落。
陆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清楚苏小糖血液的腐蚀性,虽然对她自身无害,但对其他有机物,甚至某些金属,都有强烈的侵蚀效果。
“你这丫头……”他低声斥了一句,语气中却没什么责备,更多的是无奈和紧张。
他迅速扫了一眼房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一个简易的急救包。
那是秦姐特意为苏小糖准备的,里面的东西都经过特殊处理。
陆沉拉开急救包,从里面取出一双特制的防腐蚀手套戴上,又拿出一小瓶中和喷雾和一卷医用绷带。
“手给我。”他沉声道。
苏小糖眨了眨眼,似乎在理解他的指令,然后慢慢地,将受伤的手伸向他。
陆沉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手腕,尽量避免首接接触到那墨绿色的液体。
即便是隔着手套,他仿佛也能感觉到那液体中蕴含的诡异力量。
他先用中和喷雾对着伤口喷了几下,墨绿色的液体遇到喷雾,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颜色略微变浅了一些。
“可能会有点麻。”陆沉解释道,尽管他知道苏小糖对痛感的感知异于常人。
苏小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
陆沉拿起一旁的消毒棉签,想要擦拭掉残余的液体,动作却有些僵硬。
洁癖。
即便戴着手套,面对这种一看就极度“不洁”的液体,他依旧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这是苏小糖。
他的学妹。
也是……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危险源。
他深吸一口气,用棉签迅速清理了伤口周围。
伤口不深,但那墨绿色的液体却像是活物一般,依旧在缓慢渗出。
“必须尽快包扎。”陆沉自语道。
他拿起那卷白色的医用绷带,开始笨拙地为苏小糖包扎手指。
作为一名精英军官,陆沉擅长使用各种武器,精通格斗搏杀,能在枪林弹雨中冷静指挥。
但包扎伤口,尤其是这种细致活,显然超出了他的技能范围。
绷带在他手中显得格外不听话。
缠得太紧,怕勒到;缠得太松,又怕固定不住,墨绿色的液体会渗出来。
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部分是因为紧张,另一部分,则是洁癖带来的心理压力。
苏小糖安静地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指,目光从他专注的侧脸,慢慢移到他笨拙却认真的动作上。
她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陆沉好不容易将绷带缠好,剪断多余的部分后,却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绷带的尾端,该怎么固定?
平时训练用的急救包里,都有医用胶带。
但秦姐给苏小糖准备的这个特制急救包里,似乎为了避免某些化学反应,并没有配备胶带。
他捏着绷带尾端,有些犯难。
总不能就这么让它散着。
情急之下,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打了个结。
一个……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的蝴蝶结。
白色绷带在他粗砺的指间,被系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形状,两片“蝶翼”一大一小,松垮垮地耷拉着。
陆沉自己也愣住了。
他盯着那个蝴蝶结,表情有些古怪。
这算什么?
战场急救打蝴蝶结?说出去怕是要被手下那帮兔崽子笑掉大牙。
他正想解开重来,苏小糖却突然动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包扎好的手指举到眼前,就像刚才观察伤口一样,仔细地端详着那个白色的、歪扭的蝴蝶结。
墨绿色的瞳孔中,映出小小的白色影子。
陆沉屏住了呼吸,观察着她的反应。
苏小糖歪了歪头。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用指尖非常非常轻地,碰了碰那个蝴蝶结的一片“蝶翼”。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
仿佛那不是一个粗糙的绷带结,而是某种真正会飞的、脆弱的美丽生物。
陆沉看着她这个动作,心头莫名地松了一下。
他紧绷的神经,似乎也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丝奇异的舒缓。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蚀气息,仿佛也被这小小的、笨拙的白色蝴蝶结冲淡了几分。
“教官……”
苏小糖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有些干涩,却比平时清晰了一些。
她抬起头,看着陆沉,墨绿色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还有一丝……困惑?亦或是别的什么。
“嗯?”陆沉应了一声,喉结微微滚动。
苏小糖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低头,继续看着自己手指上那个白色的小东西,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阳光恰好从窗口移过,一缕光线精准地落在那小小的蝴蝶结上,将它映照得格外醒目。
陆沉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世界早己面目全非。
秩序崩坏,文明倾颓,人性在末日的熔炉中备受煎熬。
而他,一个铁血军人,却在这里,为一个变异的学妹,打上了一个可笑的蝴蝶结。
荒诞。
却又带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站起身,默默收拾好急救包。
“别再乱玩那些危险的东西。”他叮嘱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
苏小糖没有回应,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陆沉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基地外,风声呼啸,仿佛预示着新的危机。
而在这小小的房间内,一个歪扭的蝴蝶结,在少女的指尖,轻轻地,停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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