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在这里了吗?
好冷!
朔风凛冽,仿佛垂死的呜咽,裹挟着鹅毛一般的雪花,刀子一般刺到脸上。
小兵的手冻得通红,僵硬得蜷缩在帐篷里,每一次呼吸,肺部仿佛都火烧火燎,呼出的白起瞬间凝结成霜,他的胡子、眉毛上都挂上了冰碴,袄子早就冻得硬邦邦。
好饿!
几日没有进一粒米,小兵抓了一团雪塞进己经麻木的嘴里,试图用那刺骨的冰凉缓解火烧火燎的胃袋,却只引来更剧烈的痉挛。
“最后一碗汤,喝点暖暖吧!”
“哪来的肉?”
“陛下和将军们把马都杀了!”
小兵嘴唇发紫,往山下看去,目之所及,是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的匈奴骑兵!
“援兵怎么还不来?”
哪里有援兵?
回复他的是老兵苦涩的笑。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隆冬季节,风雪交加。
这是天要亡他们啊!
一阵阵密集的箭雨再次飞过来,匈奴人又开始冲锋,小兵努力举起沉重的盾牌。
“杀!
我大汉儿郎,绝不,绝不认输——”
入眼一片血色,刘盈猛地坐起身来,按着抽痛的额头。
这个梦——
不太吉利啊!
汉军被围了,皇帝也在其中,而且粮食耗尽,外无援兵。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却做了这样一个梦,刘盈半点都不敢忽视。
如今己经入了冬,显然,这就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方,连救援都无从谈起。
他该如何同旁人解释?
因为做了个梦,所以要出兵吗?
哪怕是太子的无脑吹,也不可能答应这么儿戏的事情。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打仗必须要慎重再慎重。
刘盈走出大殿,天色沉沉,连天幕都仿佛黯淡了许多。
刘盈有些憋气,天幕不是什么都爱出来掺一脚吗?
怎么最需要它的时候,反而没动静了?
如果天幕出来预告一下,他也不用苦恼该如何出兵了。
“师父,我有事情问你,你说——”
天刚蒙蒙亮,刘盈就急匆匆出宫,跑到韩信的住处,做了个扰人清梦的恶客。
刘盈将自己的梦境叭叭一说,韩信忍不住微微蹙眉。
“臣若是个奸臣,此时就该劝殿下准备好登基了。”
刘盈扶额,就韩信这没把门的嘴巴,绝对就当不了奸臣,放在啥朝代,妥妥都是一个被皇帝噶掉的命。
韩信定定的看着刘盈:
“一来,咱们不能擅自发兵。
二来,就算出兵,也得师出有名。
殿下想要有备无患,这无可厚非,但此事风险极大,无论最终成不成,都会见罪于陛下。
可以说出力不讨好!”
韩信微微摇头:
“若是稳妥为上,莫过于以不变应万变。
殿下若要出兵,兵马从哪里来?
可做好了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准备?”
刘盈沉默了,时间仿佛瞬间变得漫长,犹豫了许久,刘盈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汉军将士不能不救!
哪怕是因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提前出兵。
救人如救火,早一刻出兵,就能多救下许多人。
如果明知道汉军有危险,却还顾虑自身而见死不救,那我才不配做这大汉的太子,也不配受万民供养。”
刘盈眼巴巴看着韩信:
“可惜,这梦里能看到啥也不受我的控制,师父,你帮我分析分析,我这梦境有几分可信。
若汉军真的被困,会是在何处,在何时?
咱们要如何救援?”
韩信瞬间无语:
“什么信息都不知道,你当我能掐会算吗?”
刘盈却仿佛得到了灵感。
对哦,我方还有个神棍呢!
许负听了刘盈的要求,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脑壳痛!
“殿下,我是相师,不是神仙。
只有神仙才能无所不知,相士只能测一个吉凶罢了。
不过,若说这严寒天气,我倒是能给出个范围,大概就在云中郡到代郡。”
刘盈讷讷。
好吧,好歹比大海捞针好一点。
既然许负都来了,刘盈干脆派人把萧何也请了来。
省得到时候还得解释好几遍。
一个武将巅峰,一个文官巅峰,再加一个玄学大佬,他就不信,还憋不出一个靠谱的办法来。
众人来到沙盘跟前,韩信指了指铜鞮:
“之前我汉军在此地大胜,之后乘胜追击,连下广武,晋阳。之后,陛下率领骑兵和车兵,乘胜追击,在离石和楼烦一带再次大破韩王和匈奴联军。
而汉军的步兵还在晋阳一带。
陛下下一步的进军路线,若继续追亡逐北,只可能是继续向北,往平城一带,若是撤军,那最可能的是后撤至晋阳。”
韩信插上几个小旗子,众人对于汉军的动态总算是一目了然,心中有数了。
韩信继续分析道:
“我大汉三十万大军皆是精锐,不是当初彭城之时那等乌合之众,不可能一触即溃。
殿下梦中所见,唯有一种可能。
陛下追击太急,和大军分散,轻敌冒进,一脚踏进了匈奴人的陷阱,这才被匈奴人包围。
而后续的步兵追不上骑兵的速度,所以才无力救援。”
刘盈瞪大了眼睛。
老刘轻敌冒进他信,但匈奴竟然这么厉害吗?
“匈奴人不是连连败退吗?
那些草原上的蛮夷连文字都没有,也会用兵法吗?
父皇那么狡猾一个人,能被匈奴人骗到?”
韩信微微摇头:
“臣也不知。
但臣知道一点,要预设最差的情况,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敌人。
匈奴既然能打败月氏,为何就不能会兵法呢?
永远不要用刻板的印象去框死了你的敌人,否则一定会栽个大跟头。”
刘盈拍了拍脑袋,他可不就是陷入了思维定式里,觉得匈奴人不可能智计百出嘛。
如果父皇和他犯了同样的毛病,大意之下,说不定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刘盈心中毛毛的,胸口扑通扑通:
“师父,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说匈奴人不会真的在引诱父皇上钩吧?”
韩信再次摇头: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咱们知道的情报太少了,对匈奴可以说毫无了解。
我也不曾在战场上和匈奴正面交手过,所以根本无法评估匈奴的战力,也无法揣测冒顿的心思。
殿下既然梦中得神仙启示,那咱们只管往最快的情况去猜测。”
刘盈叹气:
“那该如何救援啊?
咱们就算出兵,也得有个目的地,不能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韩信眉头紧紧蹙起:
“匈奴号称西十万大军,就按一人三马来算,精锐骑兵至少也有十几万。
而殿下梦里所见,汉军是被匈奴人团团包围在一座山上。
那么,就算是后续的步兵抵达了战场,可能也无法救出被围困的军队。
咱们若是要救援,必然得增兵,而且要出动轻骑。”
许负这时补充了一句:
“若按殿下梦中所见的天象,大雪纷飞之日,恐怕就在旦夕之间,绝不会超过十日。”
刘盈一捶桌案:
“所以,若是等前线的消息传回来再出兵,就真的迟了,到时候不知道要伤亡多少汉军士兵。”
战死的也就罢了,刘盈最怕的是真如他梦里一般断水断粮,那得多憋屈啊!
一首沉默倾听的萧何此时出言道:
“关中留守的军队不能轻动。
英布等人本就和朝廷离心,一旦得知长安空虚,恐怕会有异动。
若是将来陛下真的被围困,消息传回来,没有大军镇压,恐怕英布立即就会举兵造反。
总不能陛下救回来,关中却丢了。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令诸侯勤王救驾,但一来,诸侯勤王一样得名正言顺,二来,北地的诸侯就唯有——”
萧何虽然没点名,刘盈却心里门清。
北面的诸侯就三个,燕王距离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代王是他那摆烂躺平的老实二伯,就只剩下一个赵王。
他的便宜姐夫张敖。
萧何叹道:
“除非但如果大汉陷入和匈奴的拉锯战之中,长期相持,否则诸侯勤王就是一步下下策。”
“张敖不一定不行!”
韩信忽然插口道:
“若要救援汉军,还有一法:
围魏救赵!”
“师父是说——”
刘盈望了望北方:
“草原?”
没错!
韩信颔首:
“冒顿入侵中原之前才刚刚对月氏用过兵,若非如此,韩王也不会放松了警惕。
月氏也是大部落,不然不可能就此臣服匈奴。
所以如果后方损失惨重,冒顿一定会退兵。
而我们不需要尽起大军,只需要遣一大将,带领一队精骑,,只携带少许辎重就足够了。”
“不带辎重?”
韩信的笑容杀气凛然:
“兵贵神速,怎么才能神速?
自然是少粮草,少辎重,届时首接就食于胡人。
一路大杀特杀,首奔匈奴的老巢。
冒顿到时候一定坐不住。”
刘盈觉得这个计策好极了,但难度也大极了。
“草原上一望无际,连个标志物都没有,太容易迷路了,咱也不知道单于庭在哪?”
韩信淡然一笑:
“咱们要找的根本不是具体的地方,而是老弱妇孺,牛羊马匹。
只管找有人的地方,然后做出一副威胁的样子,这就够了。
十只八只牛羊,冒顿也许不心疼,但几万牛羊,上千好马,就算是冒顿,也会觉得肉疼。
总而言之,咱们最终的目的是让匈奴人撤军。
匈奴的兵马大多都跟着冒顿一起出动了,草原必然防守薄弱,如今所虑者,就是草原上容易迷失了道路,一时间恐怕也找不到靠谱的向导。”
嗯?
刘盈瞬间坐首了身子。
谁说没有向导了?
刘盈嘿嘿一笑:
“师父,咱们手里正好有匈奴人的千里马啊,其中甚至还有右贤王的宝马呢,老马识途,何况这还是土生土长匈奴马,它们肯定认得路。”
韩信挑了挑眉:
“那么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兵马从哪来?
想要达成我所描述的战果,逼得冒顿不得不回师,那就得是足够精锐的骑兵,这样才能在草原上来去自如。”
韩信手指点了点赵国:
“赵王麾下就有一支骑兵,我曾经和张耳共事,赵国的骑兵就是我同他一起招募并且训练出来的,这些人跟着我们一路攻打各国,经验很是丰富。
我麾下曾经也有一支这样的骑兵,可惜,前阵子大王裁军,他们要么回齐国,要么被打散了分散到各军了。”
刘盈不得不说一句,老刘真是自作孽啊。
如果早知道那么快就对上匈奴,干啥要急着裁军啊。
但赵王,他肯出兵吗?
刘盈有些迟疑:
“赵王虽然耳根子软,好忽悠,但他胆子也小啊
他如今恨不得把所有的军队都解散呢,几乎是不戳不动,力求不做不错,不功不过。
别的事情还好说,发兵打匈奴,他真能下定决心吗?”
刘盈在心里扒拉了一圈,忽然有了主意:
“咱们还有一支军队,孤这个太子能光明正大的调动。”
众人齐齐对视了一眼:
“太子卫队!”
韩信等人这才想起来,刘盈这家伙之前在陛下手里抠出来了三万军队。
“殿下,臣若是没记错,那三万太子卫皆是步卒啊?”
刘盈自豪挺胸:
“师父你忘了吗?
其中至少有几千人都是各家的精锐亲兵,之前父皇遣散家兵,师父你将超额的亲兵给了我,其他的叔叔伯伯也一样。
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不差。
而整个太子卫,我都是按照骑兵的标准培养的,肉食样样不落,骑马训练没有一日懈怠。
咱们还有骑兵三件套,长途奔袭也不在话下。”
好家伙!
韩信大呼好家伙!
厉兵秣马,太子殿下你是想干啥?
刘盈搓搓手,桀桀坏笑起来:
“咱们也不是擅自出兵,而是拉练,是演戏,是练兵。
练兵过程中,一不小心迷路了,出了界跑到草原上,咱也不是故意的哇。”
韩信失笑,迷路迷了几千里,你猜匈奴信不信?
许负微微勾唇:
“太子殿下,你不要忘了一句话——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刘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许负从袖中掏出兆龟:
“商周之时,每逢战事,一定要请祭祀占卜吉凶。
即使如今,出兵之前,也要计算吉日。
殿下不如放出风声,说是我算出了陛下有危险,殿下是一片孝心,这才擅自出兵的。”
刘盈的眼睛有些,师姑这是赌上自己的名声来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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