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色人影笼罩在浓郁的黑雾之中，身外幻化出忘川河之景象，只见他踏河而来，身形若隐若现，透着一股神秘而的气息。
他的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丝丝缕缕的蛊惑，缓缓说道：“宁九思，你知道自己为何从小备受欺凌，长大后屡次遭人陷害，你的父亲因何而死？”黑雾如触手般轻轻舞动，似要撩拨宁九思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弦。
宁九思看着黑色人影，眼中满是杀意与警惕，冷声道：“你是何人？”
黑色人影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仿佛能钻进人的灵魂深处，他说道：“我就是你，你内心深处被压制的本性。”
宁九思刚要再次发问，一道刺目而柔和的金光陡然出现在他另一旁。金光之中，一尊金色人影缓缓浮现，其法相庄严无比，面容慈悲祥和，双眸似能洞察世间万物的苦难。他身着金色长袍，衣袂飘飘，仿佛不沾一丝尘埃，头上顶有佛光闪耀，身后五彩祥云缭绕。
金色人影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施主，休要被那魔头所言迷惑，《大般涅槃经》云：‘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如来常住，无有变异。’众生皆具佛性，皆可向善。慈悲为怀，方能化解世间一切恩怨情仇。昔日释迦天尊在菩提树下悟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无边的慈悲与智慧，普度众生。仇恨只会滋生更多的仇恨，唯有爱与宽容，才能打破这无尽的轮回。平等善意的回应世间万物，方成大道。你若以杀戮回应伤害，那与那些伤害你的人又有何异？”
言罢，金色人影渐渐化为一座佛陀，手中拈着一朵金色莲花，莲花缓缓绽放，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清香仿佛能洗净世间一切罪孽，弥漫在整个空间。
黑色人影见状，顿时狂笑不止，周身黑雾如沸腾的墨汁般翻滚涌动。黑雾凝聚，竟化作一尊魔头，身高百丈，面目狰狞，头上生有双角，形如弯月，散发着阴森的气息。他的眼睛犹如两轮血红色的太阳，透着无尽的凶煞。背后生出一对巨大的黑色魔翼，展开时遮天蔽日。
他狂笑道：“平等？！你看这忘川河水，上游漂着帝王骨，下游沉着乞儿灰，何曾平等？”
说罢，他袖中飞出一幅血图，血图展开，竟是人间百景——朱门酒肉臭与路有冻死骨在同一画面中扭曲呈现，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佛说众生皆苦，却让众生忍苦；魔说众生皆可杀，却让众生敢杀！宁九思，你是要做砧板上的鱼肉，还是执刀的屠夫？”
宁九思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剑身微微晃动，映出他眼底深深的挣扎。曾几何时，自己以真心对待安仪蓉，从无非分之想，她却联合他人算计自己；宁仲阳，自己的二叔，父亲为他付出生命，死后更是被他憎恨十年，对自己与母亲姐姐冷漠以对；叶家人，父亲好心提醒，却被打伤，执意进入必死之局后，把一切罪责归咎于父亲，致使其死亡……
魔头继续说道：“你的善，你父亲的善，换来了什么？是感恩，还是背叛？这世间最可笑的，便是用‘善’字砌成的牢笼——让弱者理首气壮地索取，让强者束手束脚地施舍。”他忽然贴近宁九思耳边，声音低哑如毒蛇吐信，“但魔不同，魔的善是真善，恶是真恶。你救一人，便要他以命相报；你杀十人，便要让百人胆寒。恩怨分明，方得自在。”
佛陀轻轻叹息一声，莲台缓缓升起十二道金光，映出六道轮回图，图中光影流转，众生在六道中轮回受苦。佛陀道：“施主只见眼前恩怨，却不知因果如环，前世今生皆有定数。此女前世为你堕入畜生道，她害你只为了却前缘；叶家害你父亲，是因你父亲前世曾屠其子嗣。”
此刻的宁九思，内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会儿紫黑雷光闪耀，他周身杀气滔天，眼神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似要将眼前一切都斩碎；一会儿金光弥漫，法相庄严，他又仿佛被慈悲的力量所笼罩，眼中满是挣扎与犹豫。
而在茅草屋的废墟旁，老人与墨玄小心翼翼地走到宁九思跟前。只见宁九思静静躺在破碎的床板上，身上金光与黑雾交替闪烁，犹如两条巨蟒在相互纠缠、争斗。佛法的金光纯净而柔和，却被魔气的黑雾不断侵蚀、冲撞，两者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墨玄心惊又疑惑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情况？”
老人轻抚胡须，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人心地良善，本该福泽深厚，但幼年经历，使他怨恨缠身，埋藏于心底，又逢雷法中蕴含强烈的杀伐之意，此刻正是他的善与恶的交锋，若魔性压制佛性，他以后就会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魔头。”
墨玄焦急地问道：“那是不是善念得胜，他就无事了？”
老人面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此时，黑色人影所化的魔头对着佛陀大声反驳道：“前世之因前世了结，何来前世因今世偿还的道理？！若按你所说，那么前世之果，是否因前几世之因所累？如此循环往复，何以了结？困于因果，难成大道！”
佛陀摇头叹道：“施主可知‘心’为何物？《楞严经》云‘如澄清水，珠相自现’，本心本是清净无染，却被贪嗔痴慢疑所覆。你以为的‘本心’，不过是被七情六欲污染的妄心。”
他抬手招来一阵清风，清风徐徐拂过宁九思的面颊，如同母亲的手般轻柔，他继续说道，“若真能做到‘无我’，又怎会被‘杀’与‘不杀’所困？”
魔头忽然长啸一声，声音如同一记重锤，震得空间都为之颤抖。魔翼用力拍击处，忘川河凭空显现，河中掀起滔天巨浪，血色浪花中浮现出无数魔兵魔将，他们面目狰狞，手持各种魔器，气势汹汹。
魔头大声道：“你看这些魔神，哪个不是从‘妄心’中诞生？刑天断头而舞干戚，共工怒触不周山，哪一个不是逆天之举？若皆如你佛这般‘无我’，这天地早该沦为一潭死水！佛要灭欲，魔要纵欲，看似对立，实则皆为执念。但魔之执念，如烈火焚天，虽死犹荣；佛之执念，如死水腐木，看似超脱，实则怯懦！”
宁九思只觉头痛欲裂，两边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他脑中疯狂轰鸣。佛陀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魔说“只有斩尽杀绝一切，方得自在”。两者看似相反，实则都在告诉他“这是唯一的道”。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身体剧烈颤抖，口中不断呢喃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时而愤怒地咆哮，时而痛苦地呻吟。他的灵魂仿佛在这两种强大的意志冲击下，即将分崩离析，神魂错乱之态尽显。
佛陀与魔头看到宁九思如此模样，竟诡异的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在宁九思身旁的墨玄与老人，看到宁九思体外凝聚的黑雾与金光缓缓相交，渐渐凝聚成金黑太极阴阳鱼。那阴阳鱼缓缓转动，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善恶之意交替冲击，令他极为难受。
墨玄瞪大眼睛，惊叫道：“这是什么鬼图案，怎么这个颜色？”
老人面沉如水，神色极为严峻，说道：“不好，他此刻被心魔与善念冲击，灵魂即将消散！”
墨玄心急如焚，在原地来回踱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九思身体内陡然爆发出一股青光，青光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将金黑阴阳鱼冲散。而后青光化作一朵巨大的青莲，青莲绽放，花瓣晶莹剔透，宛如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光芒。青莲缓缓将宁九思托起，宁九思盘坐其中，眉心处青莲印记显现。那印记犹如活物一般，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光芒流转间，似乎包含着天地间的最初的真理与至高无上的威严。
老人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眼睛瞪得滚圆，下巴都差点掉下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墨玄看到师父如此表情，焦急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颤颤巍巍地说道：“青莲……现，万界乱！”
此时的宁九思，灵魂仿佛真的即将破碎，他痛苦地仰头怒吼，声音响彻天地。一只眼睛化为纯黑色，其中洋溢着无边的杀戮、怨气、憎恨、衰败、毁灭之气，仿佛要将世间一切美好都摧毁殆尽；另一只眼睛则冒出金光，蕴含着庄严、肃穆、祥和之景象，但在那番景象之下，却失去了生机之气，宛如一座华丽却冰冷的雕像。
突然，宁九思体内青光再次透体而出，青光如同一头愤怒的巨龙，咆哮着击碎驱散金光和黑雾。青光所到之处，金光与黑雾如同冰雪遇到烈日，瞬间消散无踪。那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周围的空间都映照得翠绿如茵。
佛与魔见到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后退。魔的眼中没有了往日嚣张杀戮、目空一切的杀意，只剩下深深的恐惧，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末日；佛的眼中也没有了淡定从容、法相庄严的平和，同样充满了恐惧，佛光都在这一刻变得摇曳不定。
宁九思眼中恢复了清明，此刻的他既没有佛相的慈悲庄严，也没有魔相的狰狞恐怖。他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只见他缓缓踏出几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天地的脉搏上，沉稳而有力，惊得魔头与佛陀连连后退。
宁九思神色平静地说道：“你们都说自己是道，却不知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他引剑上前轻轻一斩，一道无形剑气如闪电般冲向佛与魔。
宁九思继续说道：“我宁九思，既不做佛前的莲，也不做魔手中的剑。我要做这天地间的风，想吹佛面便吹佛面，想动魔心便动魔心。”
剑气同时命中两人，身上雾气与金光消散，露出本来面目，竟都是宁九思的样子。
宁九思对此视若无睹，再踏一步，对着魔头道：“执着于杀戮，斩断一切阻碍，看似潇洒自在，实则将自己困于大道极端的一面，我本性不嗜杀，而你却不断地诱导我坠入魔道，是想吞噬我之本性，是也不是？我的心魔！”
魔头听后大惊失色，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转身就要离去。然而，宁九思岂会给他机会，只见宁九思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首接将魔头斩杀。魔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在空间中回荡，随后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于无形。
佛陀看到宁九思斩杀心魔，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刚要作揖开口。宁九思却没有给他机会，首接一剑斩出，剑光如电，瞬间命中佛陀。佛陀眼中绝望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化作金光同样消散。
宁九思自语道：“佛陀之言看似仁慈包容，旨在化解世间万物的仇恨，实则其用心更加险恶，用感化之名义，行强行度化之事，将度化之人收为傀儡，再无自我意识和神智。”
宁九思再次看向心魔幻化的人影，抬手一剑，安仪蓉、叶家人等身影全部消散，没有再次出现。他说道：“我之仇敌，当杀则杀，全凭心意，我掌握杀戮之意，而不是它掌控于我。”
说罢，他再次向前走去，此时，只余宁仲阳的身影。宁仲阳脸上己没有了冷漠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与悔恨。
宁九思自语道：“我亦有包容仁慈之心。”说着手中一道青光射出，青光如同一缕轻柔的丝线，缠绕在宁仲阳的身影上。宁仲阳的身影渐渐化为点点星光，向着宫殿外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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