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练的脸，像一块被反复揉捏的彩色面团，青一阵，紫一阵，最后定格成一种混杂着屈辱和疯狂的酱红色。
“好！就这么办！”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在几十个弟子的注视下，他没有退路。尊严，是他最后的阵地，哪怕这阵地己经摇摇欲坠。
球场上的少年们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他们的眼神在林浩和王教练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兴奋、紧张，还有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分队！”王教练大手一挥，开始了他的“表演”。他像个在菜市场买菜的大妈，手指在人群中戳戳点点。
“你，你，还有你……全过来！”他挑走了队里最高、最壮、跑得最快的那几个，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高飞和高翔两兄弟也划入了自己的阵营。
他要把最强的牌都攥在手里，不仅要赢，还要用一场碾压式的胜利，来捍卫自己可笑的权威。
剩下的，是一群面面相觑的“歪瓜裂枣”。有身材瘦小跑不快的，有技术粗糙停球三米远的，还有几个是平时训练最爱偷懒的“刺头”。
场边的赵小帅抱着胳膊，不屑地撇了撇嘴：“这老小子真不要脸，把厉害的都挑走了，给老林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
石磊没说话，只是看着林浩，他想知道，面对这样一手烂牌，这个男人要怎么打。
林浩把他的“杂牌军”叫到跟前。少年们一个个垂头丧气，还没开打，气势上就己经输了一半。
林浩没有长篇大论的动员，只是挨个问了几个简单得近乎侮辱的问题。
他指着一个身材最矮小，跑起来像在原地踏步的男孩：“你，叫什么？”
“周……周奇。”男孩小声回答。
“平时跑不过别人，对吧？”
周奇的脸瞬间涨红，羞愧地点了点头。
“好，等会儿你哪儿也别去，就站在这条线和这条线中间的这块草皮上，”林浩用脚在地上划了个三平米左右的区域，“只要比赛开始，你就站进去，像根木桩一样，球不过来，不许动。”
周奇愣住了，这是什么战术？罚站吗？
林浩又转向一个脚下拌蒜，传球总找不到北的少年：“你呢？”
“我……我叫孙猴。”
“传球总传丢？”
孙猴的头埋得更低了。
“很好。”林浩的夸奖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等会儿你拿到球，什么都别想，就朝着周奇那根‘木桩’的方向踢，闭着眼睛踢都行。”
接着，他又给其他人分配了同样匪夷所思的任务。
“你，防守的时候就跟着他们穿十号球衣那个人，他上厕所你也跟着。”
“还有你，别带球，拿到球就往前开大脚，能开多远开多远，往天上开都行。”
……
一套指令下来，别说场上的少年们，就连场边的赵小帅都看傻了。他凑到石磊身边，压低声音：“浩哥这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哪是踢球，这是在摆一个一字长蛇阵，等着被乱棍打死啊！”
石磊沉默地看着林浩的侧脸，眼神里却闪烁着奇异的光。他想起了在山里，林浩教他如何利用风向和最少的体力，去追赶最快的猎物。
这个男人，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哔——”
裁判员吹响了哨子，比赛开始。
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王教练的“A队”像一群出笼的猛虎，瞬间扑了过来。他们阵容齐整，配合默契，一开场就展开了全场紧逼。
高飞坐镇后防，一夫当关。高翔在中场调度，每一次传球都清晰明确。
开场仅仅三分钟，“A队”的前锋在禁区前沿接到高翔的分球，一脚势大力沉的抽射，足球应声入网。
一比零。
王教练的队伍疯狂庆祝，他本人则双臂抱在胸前，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冷笑，轻蔑地瞥了林浩一眼。
林浩的“B队”球员们，脸上写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林浩不紧不慢地拍了一下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像一个开关。
场上，那些接到荒谬指令的“B队”球员们，仿佛被瞬间激活，开始按照林浩的赛前部署行动起来。
周奇，那个小个子，真的就站进了林浩给他画的那个圈里，一动不动。而那个位置，恰好是高翔最习惯、最舒服的接球和转身区域。
“A队”的后卫再次把球传给高翔。高翔刚准备转身，就发现面前杵着一根“电线杆”，他最擅长的节奏瞬间被打乱了。他试图从旁边绕开，但另外一名队员就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贴着高翔，一个杵在面前，一个贴身防守，形成了包夹之势，奈何高翔脚底生花，这两个人像人机一样只是死死盯着他，根本不去管球，这让他感觉无比憋屈。
足球仿佛失去了魔力。
“A队”的进攻，第一次出现了迟滞。
高翔皱了皱眉，将球分到边路。边路球员突破后传中，足球被“B队”后卫稀里糊涂地挡了出来，滚到了“传球老大难”孙猴的脚下。
孙猴拿到球，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林浩那句话：“朝着周奇那根‘木桩’踢。”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用尽全力一脚把球闷了过去。
足球没有飞向周奇，而是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飞向了边路一个看似空无一人的区域。
“瞎踢！”王教练在场边不屑地骂了一句。
然而，下一秒，他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里。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后方插上，恰好出现在足球的落点前。那是“B队”平时最没存在感的边锋，他只记得林浩的话：“等孙猴踢球后，你心里默数三秒，然后就往那棵歪脖子树的方向死命跑！”
他甚至没看球，只是执行了一个最简单的指令。
足球落到他脚下，他停得也不好，足球向前弹了两米。但因为他启动得太突然，对方整条防线都还没反应过来。他踉踉跄跄地追上足球，面对出击的门将，他再次想起林浩的话：“把球往门里踢就行，用脚弓推，别发力。”
他笨拙地，用脚弓轻轻一推。
足球晃晃悠悠，慢悠悠地滚过了门线。
一比一！
整个球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B队”的球员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他们看着彼此，仿佛在看一群陌生人。
王教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人用凿子刻在了脸上，滑稽而又可悲。
进球的少年在狂奔庆祝，失球的门将在懊恼捶地。
而高翔，那个S级的天才，却一动不动地站在中圈。他没有看球门，也没有看队友，而是死死地盯着场边那个云淡风轻的男人。
刚才那一系列看似愚蠢、毫无关联的指令，此刻在他脑海中瞬间串联起来，构成了一幅让他头皮发麻的战术图景。
这不是战术，这是一套为能力不足者量身打造的、 傻瓜式的执行程序。它绕过了所有复杂的个人技术和团队配合，用最简单的指令，实现了最精准的打击。
这是降维打击。
这个男人，他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胡闹。
他是在用自己在大气层的战术，给场上包括王教练在内的所有人，上一堂最生动、也是最残酷的足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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