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写着：
月见，洗衣房。
“对了，紫苓，知道府里有个叫月见的丫鬟吗？”
“小姐您忘了吗？去岁春，还是您将月见带回侯府的，后来嬷嬷安排她洗衣房做事，奴婢还见过几次。”
“我？”
温敏这才反应过来，应是原主与她有交集。
“去岁，奴婢陪您在西街逛，就遇着月见被她阿爹阿娘往醉香阁卖，当时她不肯，被打得半死不活，还是小姐您，善心大发，花了五两银子将她买下来的。”
温敏努力搜索原主记忆，确有其事。
“走吧，回去见见她”。
“你个杀千刀的小贱人，用那么大力做什么？要死啊，衣服都快让你搓烂了！”
温敏刚进洗衣房，就听见老嬷嬷的谩骂声，眉头微皱。
月见怯生生地站在洗衣盆边上，手足无措。
昨儿洗衣服劲儿不够大，被李嬷嬷骂没吃饭，想偷懒，今儿又骂她劲太大。
来侯府一年，几乎每日都是在嬷嬷的谩骂中度过。
“嬷嬷在骂什么呢？”
温敏板着脸，余光瞧了一眼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双手红肿溃烂的丫鬟。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李嬷嬷一脸谄媚：
“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便是，何苦您亲走这一趟，您瞧，地上到处都是水渍，奴婢实在怕脏了您的脚。”
话音刚落，李嬷嬷就原地给温敏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戏码。
只见她迅速沉下脸，对着月见凶狠一通吼：
“月见，你个小贱皮子，愣着做啥？还不快过来给二小姐行礼！皮又痒了是不是？”
凶完月见，李嬷嬷再次换上一张谄媚脸，胁肩谄笑：
“嘿嘿，二小姐莫怪，这小贱人又蠢又坏，定是不将您放眼里，奴婢这就将她赶出去，免得污了小姐您的眼！”
温敏听着这声音，脑子里自动冒出原主的记忆。
她就是那个打骂月见的老嬷嬷。
之前，原主被侯府的家人欺负，高烧不退，却没人为她请府医。
月见向李嬷嬷求情，想给原主找个郎中看看，却被李嬷嬷打骂制止。
瞧着这个满脸横肉的老家伙，温敏眼神骤冷。
站在温敏身后的紫苓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温敏，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么大太阳，竟感觉有点冷！
“你就是李嬷嬷？”温敏首截了当。
“二小姐，正是老奴。”
李嬷嬷立即抬头挺胸，一双混浊的双眼贪婪地盯着温敏，好似下一步，她就会被二小姐调去棠梨院，从此同棠梨院的其他丫鬟们一样活少自在。
青天白日里，李嬷嬷做起了梦。
温敏瞧不得她那副尖酸样，抬手弹走衣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
“你刚才说的对，确实不能污了本小姐的脸。”
停顿片刻，温敏轻轻扬起一抹笑，细看却如刀锋一般令人生寒：
“紫苓，掌嘴！”
月见低着头，下意识缩紧身子，眸底升起一层层悲凉。
“啪啪啪”
“哎哟哎哟，我滴个天爷哩！”
突如其来的哀嚎声震天响，如同黑夜里突然炸响的鞭炮声，让人心惊肉跳。
月见吓得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悄悄抬起头。
一时间，整个人彻底呆愣住。
挨打的…竟然…不是她！
“二小姐，您是不是打错人了啊？月见在那边啊，哎哟哎哟。”
闻言，月见急忙低下头，肿大溃烂的双手怎么也捏不紧，突地，她肩膀一松，整个人看上去颓败至极。
“继续打…”
温敏没有错过月见那一副面如土色，惶惶不安的悲怜模样，心下微疼。
“月见，过来！”
温敏微微低头，身子前倾，眼神温柔得如春日的清风，又似怕吓着对方，轻声细语：
“你可愿意跟在我身边伺候？”
怔忡片刻，月见猛然瞪大双眼，原本如死灰般无神的眼睛瞬间亮起，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敏。
瞧她眼神忽明忽暗，想点头又不敢的样子，温敏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轻笑出声：
“月见，我再问一次，你可愿意？”
月见连连点头，接着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往下掉。
半晌后，她努力抬起酸痛的手臂，五根粗大手指头用力捏住自己的衣袖，胡乱擦掉眼泪，这才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鼓起勇气望着温敏，却是欲言又止。
“你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眼里笑意加深，温敏语带鼓励。
“二小姐，您为何选我？”
问完这句话，月见面红耳赤，好似做了什么令人羞耻的事，再次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动着早己湿透的衣角。
“不必担心，我只是觉得你跟我有缘，说不准是上辈子你护过谁！”
温敏对眼前这个女子很有好感。
这么一个眼神怯懦，身子单薄，看起来特别胆小的弱女子，上辈子竟为了原主，不惜冒着被虐打的危险，也极力想帮原主。
这样的丫鬟，适合放在身边。
“谢谢二小姐，奴婢以后一定和紫苓姐姐一样，照顾好小姐。”
温敏伸出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示意紫苓将她带着。
转过身来，温敏瞧着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老虔婆，眼神冰冷凛冽，似一把利剑狠狠刺进对方的血肉里。
“来人，将李嬷嬷绑了，带去花厅！”
花厅里，温夫人正同温琴说着体己话，就见温敏冷着脸，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嬷嬷闯了进来，满脸不喜：
“温敏，你这又在做什么？”
温夫人板着脸，一双眼睛全是不耐烦。
“阿娘，妹妹怎地把这么大岁数的嬷嬷绑起来呀？天呐，怎会将她的脸打成这样！”
温琴眼珠乱转，状似害怕，紧紧靠在温母怀里。
说出的话看似充满怜悯，可温敏却能听出里面的敷衍与算计。
“温敏，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还打起嬷嬷来了，传出去，外人都以为我侯府惯会虐待下人，虐待老人！”
温琴不经意的提示，恰好让温夫人注意到李嬷嬷脸上的巴掌印，眼里怒气陡生，霍地站起身，指着温敏就骂：
“你阿爹最近在朝中屡屡不顺，好几个大臣弹劾使绊子，他日日谨言慎行，生怕让上头寻了错处，你倒好，净拖后腿。”
温敏也不恼，嘲讽到：
“阿娘说的是，可别让外人知道我们侯府有虐待下人的行为！”
“月见，来，把你手伸出来，让他们睁大眼好好瞧瞧！”
闻言，众人一一看过去，只见月见一双手又红又肿，有些地方还烂掉了。
“夫人，二小姐，这不怪老奴呀，月见本来就是洗衣服的，手会红肿是很正常的嘛。”李嬷嬷立即反驳道。
“哦，是吗？那这个呢？”
温敏掀起月见两只袖子，少女本身该有的手臂，此刻却布满了杂乱的伤疤，浅的深的，让人触目惊心。
几个丫鬟小厮纷纷侧过头，不忍细看。
“还不止呢，她的后背同手臂一样，阿娘还要看吗？”
温敏捏紧拳头，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盯着温夫人。
温母大惊。
旋即怒道：“怎么回事？是谁把这个丫头打成这样的？”
跪在地上的李嬷嬷脸色唰地一白，浑身颤抖得厉害，一双斗鸡眼里全是心虚与害怕。
温夫人心下了然，指着李嬷嬷开骂：“好你个刁奴，下人做久了，还想逞逞主子的威风是吧？”
“夫人，老奴不敢，老奴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老奴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夫人，您就看在老奴在府上伺候了几十年的份上，饶过老奴这一回吧！”
大理石地板传来李嬷嬷“咚咚咚”的磕头声，没几下便晕了过去。
“卖身契给她，首接赶出侯府！”
温夫人瞥了一眼她，满脸冷漠。
晕倒的李嬷嬷一个激灵重新跪好，抬手掐了一把眼皮，哭天抢地：
“不要啊夫人，奴婢无儿无女，家中也无其他亲人，奴婢这么大年纪，若让您赶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求求夫人，千万别赶奴婢走啊！”
无人替她求情，除了温琴。
“阿娘，女儿觉得许是月见平日里也犯了错，李嬷嬷本意应是小惩大诫，只是下手没个轻重，这才伤了那丫头。若真将她赶出去，到处胡言乱语，外人还以为咱们侯府不想用老嬷嬷才故意寻了错处赶人，这对侯府和阿爹的名声都不好。”
温琴言辞恳切，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琴儿说的在理，那就让她做倒夜香的活儿吧！”
温敏见好就收。
她很清楚，现在只要温琴开口，温夫人有求必应。
来日方长，她定会给月见和原主讨回公道。
“既然阿娘决定了，我也不便多说，只是，我还缺个近身伺候的丫鬟，月见这丫头我看着欢喜，将她的卖身契给我吧！”
要月见才是她此行的最终目的，也是原主的愿望和遗憾。
“刘嬷嬷，去把月见的卖身契找出来给二小姐！”
见温敏没再追究李嬷嬷的事，温夫人答应得干脆！
“明日庄国公女儿及笄礼，你们俩早点起来。”
明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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