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牛镇的第三个春天来得格外迟。
林默推开窗，发现院角的野梅才冒出零星花苞，而青谣己经趴在石桌上临了半页字帖。
“哥哥看…”
小姑娘举起宣纸，小脸莹白如玉，或许太白了些，白得能看见颈侧淡青的血管。
“簪花小楷有进步。”
林默揉揉她的发顶，触手却比晨露还凉，下意识渡了丝灵力过去。
“手怎么这么冰？”
“王婆婆说春捂秋冻嘛。”
青谣蹦跳着去够挂在檐下的鸟笼，那是去年冬救下的伤愈山雀，“我给小红换了新谷子…”
林默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眉头微蹙。
这两年来，青谣聪慧得惊人，各种繁杂书籍通读一遍就能背诵，镇上老秀才教的算学一点就通，连王婆婆的绣花手艺都学了个七八成。
可偏偏…
林默拿出怀中测灵盘，两年来试过无数次，始终不见半点灵光。
凡人寿数不过百载，这意味着终有一日…
“哥哥，赵爷爷说今晚有皮影戏…”
青谣小脸兴奋，阳光穿过耳际碎发，在脸颊投下细碎金斑。
林默愣了一瞬，笑着点头：“好，看完戏给你买李记的冰糖葫芦。”
时间来到晚上。
皮影戏散场时，青谣咳了一声。
起初林默以为是夜露侵肺，首到冰糖葫芦的糖衣上溅了星点猩红。
“没事，刚才呛到……”
女孩慌忙用袖子擦嘴，话未说完，像片落叶般软倒。
林默接住她，神识扫遍五脏六腑。
没有病症，没有毒素，只有诡异的生机流逝，就像有只无形之手在抽取她的生命力。
“青谣？青谣！！！”
林默顾不得旁人，抱着女孩御剑而起，惊得身后赵老汉的烟袋锅掉在地上。
“仙、仙人？！”
剑光划破夜空，向最近的修仙集市疾驰。
“魂魄无损，经脉畅通。”百草阁长老收回诊脉的手，“就是寻常体虚。”
林默将茶盏捏出裂痕：“十岁孩童突然咳血昏迷，你管这叫寻常？”
“道友息怒，令妹没有灵根，承受不住灵气滋养，这些年来你虽小心，但金丹修士周身自带灵韵，凡人之躯…”
林默浑身一僵，声音颤抖：“什…什么意思？”
长老长叹了口气：“就像把水藻养在酒坛里，短期鲜亮，终会枯亡。”
林默闻言，如坠冰窟。
“可有解法？”
“断绝灵气浸润，以凡药将养。”
长老欲言又止，“但生机既损…恐怕寿数难逾弱冠。”
还有十年寿命？！
林默大脑一片空白，快速扔下灵石，抱起昏迷的青谣转身就走。
青牛镇的清晨被药香浸透。
林默蹲在泥炉前，盯着陶罐里翻滚的褐色药汁，没有用丹火，没有加灵泉，纯粹按凡间方子熬制。
“苦…”
青谣在榻上皱眉。
“加了饴糖。”
林默扶她起来，药碗在掌心转了转才递过去，用剑气蒸腾掉三分苦涩，这不算违背医嘱…
小姑娘捏着鼻子灌下药，一边还不忘伸手抚平他眉间褶皱：“哥哥别怕，我梦见娘亲了，她说我命硬得很呢…”
林默喉结滚动，取出油纸包着的蜜饯：“今天想学什么…”
“想学哥哥的剑法…”青谣眼睛亮起来，随即又黯淡，“啊，我忘了…”
“无妨，教你套养身剑法。”
林默折下窗前梨枝，削成木剑，“不修灵力，只练招式。”
晨光中。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院中起落。
青谣学得极快，第三遍就能连贯使出“白虹贯日”，转身时却踉跄了一下。
林默连忙上前，接住她如纸片般飘落的身子。
“再来！”
小姑娘倔强地攥紧木剑。
“明天再继续吧。”
林默抽走梨枝，把她抱回榻上。
盛夏，蝉鸣嘶鸣时。
青谣己经能完整打完三十六式养身剑。
林默看着她舞剑的样子，心却越揪越紧，曾经灵动的步伐变得虚浮，木剑挥过不再有破空声，像出鞘的剑渐渐锈蚀。
“哥哥，我做得对吗？”
收势时，青谣喘得厉害，额发被冷汗浸透。
“很好。”
林默递过帕子，假装没看见上面沾的血丝，“歇会儿去王婆婆家吃凉糕？”
小姑娘眼睛刚亮起又摇头：“婆婆会难过…我上次咯血把她绣绷弄脏了。”
林默这才发现，青谣己经很久没去镇上串门了，她像只自知受伤的小兽，悄悄躲起来舔舐伤口。
“那哥哥给你做。”
林默走向灶台。
“要加桂花蜜…”
青谣在背后喊，声音比蝉翼还薄。
中元节的河灯顺流而下，青谣趴在桥栏上，看自己那盏莲花灯飘远。
灯芯里藏着写给娘亲的字条，墨迹被烛泪晕开成模糊的云。
“哥哥不许偷看。”
放灯时，女孩严肃声明，却不知金丹修士神识覆盖百里。
“不小心”看到纸条上写着：“娘亲，哥哥的手晚上会发光，是不是很疼？求你保佑他…”
林默站在阴影里，指节捏得发白。
这半年他翻遍古籍，终于找到种可能——先天无垠之体。
这类人没有灵根却会本能吸收灵气，如同无底洞般被撑破肉身。
唯一解法是…移植灵根。
“青谣，如果哥哥要出远门…”
回程路上，林默开口说道。
小姑娘攥住他衣袖，力道大得不像病人：“带我去，我保证按时吃药！”
林默沉默许久，才弯腰背起女孩：“抓紧，我们回家。”
“飞高高？”
“嗯，飞高高。”
剑光掠过稻田，惊起流萤万千，青谣的笑声散在风里，轻得随时会断。
冬日。
当第一片雪花落下时，林默在院中布下隔绝阵法。
青谣裹着狐裘坐在门槛上，看他把各种药材摆满石桌。
“哥哥在炼仙丹吗？”
“嗯，能治你病的丹。”
其实是从魔修典籍里找到的强行续命之术。
“会疼吗？”青谣小声问道。
“会，但哥哥在。”林默不骗她。
炉火映红小姑娘消瘦的脸颊。
“要是我死了，哥哥别难过。”
林默一愣，单膝跪地与她平视：“我不会让你死，我保证！”
“我知道哥哥是神仙。”
青谣伸手碰他的眼角，“但神仙都哭的话，凡人该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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