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又打量了苏见月一番。
这姑娘年纪轻轻，眉宇间却有股子沉稳劲儿，不像一般毛躁的小年轻。
他行医大半辈子，见过的病人不计其数，看人的眼光也毒辣得很。
“当学徒？”
苏见月重复了一句，确实有些意外。
她想过会被拒绝，也想过或许能留下打打杂，但没想到是学徒。
“没错，”顾老爷子点点头，“说是学徒，其实跟我徒弟也没差。你这丫头，有点意思。”
他心里盘算着，自家那几个小的，没一个对这岐黄之术上心的。
孙子顾景程，一门心思往部队钻，回来探个亲都跟沾了刺似的，坐不住。
孙女们呢，一个两个都觉得学医苦，熬不住。
他这一身本事，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去。
这些年，他也物色过几个，要么是天赋不够，要么是心性不定，没一个能入他眼的。
今天遇上这个苏见月，年纪也合适，那一手针灸，确实是童子功，而且看病时那份镇定，不像个新手。
“丫头，我看你是个好苗子。你要是愿意，就留在我身边学。我这医馆虽小，但学问不浅。以后你要是真有出息，我这张老脸也能跟着沾光。”
顾老爷子话说得实在。
苏见月心中一动。
当学徒，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虽然有前世的经验和知识，但在这个年代，一个大一新生突然展露出超乎年龄的医术，难免会引人注目，甚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若是拜了顾老爷子为师，以他老人家的名望作掩护，以后行医也名正言顺，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思忖片刻，抬头道：“顾大夫，承蒙您看得起，我愿意留下当学徒。”
顾老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旁边的顾景程一听，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
他爷爷这回可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他的终身大事有着落了！
“那，工钱方面……”
苏见月还是问了一句，虽然她暂时不缺钱，但这是规矩。
“学徒嘛，一个月给你五十块钱，不包吃住。以后看你表现，学得好，自然会给你涨。”
“要是你自己能独立接诊了，病人给的诊费，全归你自个儿，我老头子一分不取。”
这条件，在这个年代，对于一个学徒来说，己经相当优厚了。
苏见月很满意。
“谢谢顾大夫，我没问题。我明天就能过来上班。”
“行，那就明天早上八点过来吧。”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方子又看了一眼。
“景程，送送月丫头。”
“好嘞！”
顾景程答应得那叫一个响亮，殷勤地引着苏见月往外走。
送走了苏见月，顾景程还站在门口，看着苏见月远去的背影，咧着嘴傻乐。
“啪！”
顾老爷子一巴掌拍在孙子后脑勺上。
“哎哟！爷爷，您打我干嘛？”
顾景程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回头。
“看你那点出息！”
顾老爷子哼了一声，坐回椅子上。
“喜欢月丫头，我不拦着你。想追，也行。但是，有一条，不许把人给我吓跑了！”
他吹胡子瞪眼地警告。
“我跟你说，你们这几个孙子孙女，没一个愿意跟我学这个，整天不是想着怎么去外面闯荡，就是嫌这个苦那个累。”
“好不容易遇上月丫头这么个有天赋又肯学的，你要是给我搅黄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景程嘿嘿一笑，凑到爷爷跟前。
“爷爷，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不吓着她，不，我保证把她追到手，给您当孙媳妇儿，让她天天在您跟前尽孝，还给您生个重孙子，也学医！”
“去去去，八字还没一撇，就想到生重孙子了！”
顾老爷子被他气笑了，又摇了摇头。
他看人向来准，苏见月那丫头，性子沉，主意大，不是景程这种毛头小子能轻易拿捏得住的。
这孙子，除了在部队里练出来的一身蛮劲，情商方面，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瞧着啊，月丫头那样的，得是骁小子那样的才能降得住。”
顾老爷子心里嘀咕了一句。
正想到这儿，诊所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咔”一声在门口停稳。
车门打开，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正是陆骁。
顾景程眼睛尖，一下就瞧见了。
“哟！骁哥！你怎么来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熟络地勾住陆骁的肩膀。
陆骁比顾景程略高一些，身形也更显挺拔，眉眼深邃，气质冷峻。
他拍了拍顾景程的胳膊，说道：“云舟让我过来接你，说晚上去苏家吃饭，趁着大家都在家，聚一聚。”
苏家、陆家、顾家，三家都住在红旗大院，是几十年的老邻居。
顾景程、陆骁还有苏云舟，更是从小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
虽然苏云舟比他们大几岁，但感情一首很好。
这三人后来也都进了部队，虽然不在一个单位，但平日里书信、电话联系没断过。
“去苏家吃饭？好事啊！”
顾景程一听就乐了。
“苏伯母亲手做的红烧肉，那叫一个绝！”
“跟顾爷爷说一声。”陆骁提醒道。
两人走进诊所，顾景程咋咋呼呼地对顾老爷子说：
“爷爷，陆骁来接我了，苏伯伯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
顾老爷子正拿着个小蒲扇扇风，闻言抬了抬眼皮。
“去吧，替我跟你苏伯伯问好。少喝点酒，听见没有？”
“知道啦！”
顾景程应了一声，拉着陆骁就往外走。
“走走走，我都闻见香味了！”
陆骁也喊了一声“顾爷爷”，打过招呼后，才跟着顾景程上了车。
吉普车发动，缓缓驶离了诊所。
车子刚拐过巷口，陆骁无意间往车窗外一瞥，视线里晃过一个纤细的背影。
穿着朴素的布衣，扎着两条麻花辫，正不紧不慢地在路边走着。
那背影，有些熟悉。
陆骁微微蹙眉，苏见月？
她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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