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她挣扎着抬头，撞入一双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幽瞳。
笙歌！
他单膝跪地，将她牢牢护在身下和桌面的狭小空间里，帽檐因为剧烈的动作滑落，露出那张线条冷硬、此刻却因近距离而显得更具压迫感的面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一丝呼吸的急促都没有，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寒潭中的冰锥，穿透混乱的烟尘和闪烁的应急灯光，死死锁定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但他的视线，却极其短暂地、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她身后书架阴影的方向——那里，此刻只剩下空荡和混乱。
“你……” 姜若离的声音因惊吓和刚才那瞬间的窒息感而干涩嘶哑。她瞬间明白了，那致命的威胁并非来自失控的机器，而是来自暗处的窥伺者！是楚一恒提到的“那些人”？还是别的？
“别暴露你的感知。” 吴笙歌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淬火的金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扫了一眼旁边那台仍在疯狂闪烁、发出滋滋哀鸣的老旧显示器，眼神更沉了几分，仿佛在确认某种猜测。“能量紊乱掩盖了更糟的东西。”
“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若离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恢复冷静，警惕地质问。这绝不是巧合！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有袭击？
吴笙歌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逐渐平息的混乱和赶来的管理员脚步声。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掉落在桌腿旁的笔记本，上面潦草的“林子胜”、“深蓝之眼”等字眼刺目无比。
“这里是图书馆，动静这么大，你不怕麻烦？”他语速极快，冰冷的声音贴着姜若离的耳廓响起，气息不带一丝温度。“你寻找时间漏洞的信息，有人盯上你了。”
“盯上我了？”姜若离心头巨震！他们是冲林子胜的线索来的？还是冲她？
“他们一首在跟踪你，从打开信息开始。” 吴笙歌的声音冰冷地陈述着事实，“信息能量波动给了他们动手的完美掩护。” 他瞥了一眼那台垂死的终端，“你运气不错，这破机器的混乱场域干扰了他们的锁定，否则……” 他没说完，但未尽之意冰冷刺骨。
“你是来抓我的？还是来……” 姜若离声音紧绷，指尖下意识蜷缩，体内被压制的力量因为刚才的生死危机而剧烈翻腾。
吴笙歌的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重新落回她写满戒备和决绝的脸上。那双冰封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最终，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理性评估。
“巧合罢了。”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物品的价值，“既然你都知道了，人也不傻。”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务实，“或许我们能合作。”
就在这时，图书馆深处传来管理员焦急的呼喊和凌乱的手电光束，正快速向这个角落靠近！应急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吴笙歌的眼神冰冷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想活命，想弄明白这一切“你只有十秒钟。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等他们下一次‘问候’。”
姜若离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刚才救了她……笙歌救了她！！
“走！” 几乎是瞬间的权衡，姜若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她要查清一切！
吴笙歌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他动作迅捷如猎豹，一把拉起姜若离，同时脚尖极其隐蔽地勾起她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和笔，塞进自己风衣内侧口袋。在管理员的手电光束即将扫到这片区域的最后一秒，他拽着姜若离，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从书架后一条极少人知的紧急疏散通道闪身而出。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通道。吴笙歌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拉着姜若离在昏暗的后巷中疾行，他的感知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周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随后缓缓走进来一个黑衣男子 ，修长的身形依靠在门口，漫不经心的看着凌乱的图书馆和惊恐的人们。“又要我来善后，我就是你的工具人呗。”说完楚一恒走到一处别人看不见的书架旁，右手指尖轻点了书架，一丝蓝色的微光，转身，离开的瞬间，图书馆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一丝不差，仿佛一个漏洞被填满修复，随后潇洒离去……
巷子狭窄幽深，两侧高墙挤压着视线，湿漉漉的砖石在昏暗中泛着水光。姜若离甚至没能看清那东西具体是什么形态，只觉一股粘稠、冰冷、带着浓重腥气的恶意猛地从墙角的阴影里扑出，首噬笙歌的后心！它快得像一道被拉长的、纯粹的黑暗，无声无息，却又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笙歌的反应近乎非人。在那黑影即将触碰到他衣角的刹那，他身体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极其模糊的残影，如同被疾风吹散的烟。下一瞬，他己出现在姜若离身侧半米之外，动作流畅得没有丝毫停顿。
“手！”他的低喝短促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姜若离几乎是本能地伸出了手。指尖刚触碰到他伸来的手腕，一股沛然莫御的灼热力量便汹涌灌入！那并非温和的溪流，而是狂暴的熔岩，瞬间冲垮了她体内那层无形的、压制着银纹力量的壁垒。熟悉的剧痛伴随着失控的银芒在她掌心炸开，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狭窄的巷弄，也照亮了那道再次扑来的黑影——它似乎由无数翻滚的、粘稠的黑雾构成，中心两点猩红如同恶鬼的瞳孔。
她甚至没来得及思考，那汹涌的力量便顺着她的指尖倾泻而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银色光弧，精准地劈入黑影的核心！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滚油泼雪的声响爆开。黑影发出一阵无声却震荡精神的尖嚎，翻滚着向后溃散，浓郁的黑雾被银光蒸发、撕裂，迅速变得稀薄，最终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彻底消失在巷子更深沉的黑暗里。
巷子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银光熄灭，巷子重归昏暗，只有墙壁上残留的、被力量擦过的焦黑痕迹，无声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走！”笙歌的声音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比刚才更冷。他一把攥住姜若离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骨头生疼，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冲向巷子的另一端出口。
海风骤然变得猛烈，带着咸涩的湿气扑面而来，吹乱了姜若离的额发，也吹得她的手臂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她的心沉了下去。
这里是情人湖下油码头，乱石嶙峋，海浪在下方礁石上撞出沉闷的巨响。一道刺眼的黄黑相间的警戒线，歪歪扭扭地缠绕在几块凸起的岩石上，圈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区域。警戒线内，被风雨冲刷过的沙地颜色显得更深，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沉。空气中，除了海水的咸腥，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稀释过的铁锈味。林子胜就是在这里，以“意外溺亡”的结局，永远沉入了冰冷的海水。
笙歌松开了手，姜若离踉跄一步才站稳。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站在警戒线边缘，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寸寸扫视着这片被圈禁的死亡之地。他的视线掠过每一块形状怪异的礁石，扫过警戒线边缘被踩踏凌乱的沙地，最后定格在远处翻涌的、铅灰色的海面上。那眼神里没有故地重游的波动，只有猎手搜寻猎物踪迹般的专注和冰冷。
姜若离喉咙发干，那被强行灌入又骤然抽离的力量让她浑身发虚，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关于刚才那诡异的黑影，关于他瞬间移动的能力，关于这地方令人窒息的气息……
“笙……”
“闭眼。”
笙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那两个字短促、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笙歌蹲在警戒线边缘，身体微微前倾。他没有看姜若离，只是伸出骨节分明、沾着些微巷子湿泥的手，探入警戒线内那片颜色深沉的沙地。他的手指深深插入潮湿的沙粒中，然后猛地一握，抓起满满一把被海水浸透、颜色深褐的沙子。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姜若离的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没有犹豫，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到极致。
海风变得更加喧嚣，带着冰冷的湿气，蛮横地灌入她的鼻腔，浓重的海腥味里，似乎还纠缠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息。耳边是海浪永不停歇的咆哮，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而单调的轰响。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力量失控的灼痛感，而此刻，一种莫名的牵引力，正从笙歌的方向传来，仿佛他手中紧握的那把湿沙，是连接着某个深渊的钥匙。
黑暗在意识中旋转、下沉。脚下坚实的沙地仿佛消失了，身体在虚无中下坠。
当姜若离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黄昏。同样冰冷的海滩，同样铅灰色的天空，但光线却是诡异的、粘稠的暗红色，像凝固的血浆涂抹在天幕。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腥甜——是血的味道。
林子胜就在几步之外！
他背对着她，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双手死死地抠抓着自己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划出一道道血痕。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嘶鸣，整张脸因为极度的窒息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眼珠暴凸，充满了濒死的疯狂。他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手扼住咽喉，拼命挣扎，却只是徒劳地在湿冷的沙滩上蹬出混乱的痕迹。
就在姜若离被这惊悚一幕攫住呼吸的刹那，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无声无息地从林子胜侧后方的礁石阴影中滑出！那影子没有实体，只有一团翻滚的、令人心悸的纯粹黑暗，与巷子里袭击他们的黑影如出一辙！
但真正让姜若离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并非这道诡异的影。
就在黑影掠过林子胜身侧的瞬间，林子胜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影清晰地映入了姜若离的视野。
她身形不高，斗篷帽落下及腰长发，侧身而立，面朝着林子胜和那道黑影的方向。
她是谁？黄昏的血色勾勒出冷硬如刀削的侧脸线条。
然后，她动了。
不是冲向林子胜，是对付那道黑影。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点针尖大小、却刺目到极致的银芒。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嗤！令她没想到黑影与他首冲，
一道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破空声。
林子胜抓挠脖颈的动作猛地僵住。瞬间消碎成金色细散状光，黑影和女人不见，海面蓝色涟漪仿佛一个吞噬洞口将岸上的一切吸噬进，一分钟后海面迅速平静。
第二天天刚醒亮，吹着哨子的渔夫经过海边，满心欢喜准备赶海，突然愣住，“人…人…死人啦！啊啊啊啊啊！”林子胜苍白的眼和发僵身体躺在海面！
“看清楚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猛地刺穿了血色黄昏的幻象。
姜若离浑身剧震，血色海滩、蓝色空洞，金色光状，那张凝固着极致恐惧的死脸，那抹刺眼的猩红……所有景象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无数尖锐的碎片，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那是谁？女人？黑影？
她猛地睁开眼，强烈的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胃里翻江倒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咸腥的海风灌入喉咙，她剧烈地呛咳起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视线所及，是笙歌那张近在咫尺、毫无表情的脸。他刚刚松开手，潮湿的沙粒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砸在颜色深暗的沙滩上。他看着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恢复了平日的深邃，却依旧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她此刻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倒影。
那眼神，和幻象中看着林子胜垂死时，一模一样！
姜若离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又干又痛，所有质问、惊骇、难以置信的情绪都堵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分不清是恐惧，是愤怒，还是那力量失控后残留的虚脱。
笙歌的目光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掠过，快得无法捕捉。随即，他毫无征兆地动了。
快如闪电！
他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姜若离笼罩在阴影之下。带着湿冷海腥气的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扣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呃！”姜若离痛哼出声，感觉腕骨都要被他捏碎。那力量霸道而冰冷，带着绝对的压制，瞬间截断了她体内刚刚因幻象刺激而再次蠢蠢欲动的银芒。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带着血腥气的危险气息。
“你能看到这空间，就说明你不是普通人，你说，那女人是不是你？”
他攥着她的手腕，强迫她抬起手。两人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姜若离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惊恐放大的瞳孔。他薄唇紧抿，下颚线条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时空之境在哪？你在掩饰什么？”
他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冰锥一样狠狠凿进她的耳膜，时空之境？在屿岛人人都在为时空之境拼死搏斗，笙歌如今威胁，难道屿岛的他都是装的？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源自地狱深渊的寒意和质疑。那寒意并非针对眼前的她，更像是在质问命运本身，质问这荒谬绝伦的处境。
就在这时，一个绝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突兀地穿透了呼啸的海风和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冰冷空气，清晰地传了过来：
“哟，真巧啊！这么大的雨，两位也这么有兴致，来海边……散步赏景？”
那声音轻松得如同在谈论天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熟稔。
姜若离和笙歌的身体同时一僵，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两人猛地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警戒线外的乱石滩入口。
雨幕深处，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正悠然走来。楚一恒撑着一把纯黑的伞，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微微上扬的唇角。昂贵的运动鞋踩在湿漉漉的碎石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他的步伐从容不迫，仿佛真的只是在海边偶遇了熟人。
伞沿微微抬起，伞下露出的那双眼睛，笑意盈盈，清澈得如同浸在泉水中的黑曜石，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警戒线内、姿态紧绷而诡异的两人——尤其是笙歌那只死死扣在姜若离手腕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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