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爬上窗棂，姜若离就被厨房飘来的香气唤醒了。她赤着脚跑到灶台边，看见父亲正在翻动锅里的葱油饼，金黄的饼面在铁锅里滋滋作响。
"慢些吃，"父亲将冒着热气的米粥推到她面前，"今天苏长老要检查《海风起》的背诵，你可别又忘词。"
姜若离捧着碗呼呼吹气，不一会儿，学堂的晨钟从半山腰传来，她抓起布袋就往外跑。巷口的阿婆往她手里塞了颗还带着露水的桃子，说是今早刚从后山摘的。
转过青石巷角，整座学堂在晨雾中显现——那是用整块白玉雕成的三层楼阁，飞檐上悬挂着青铜风铃，每只铃铛上都刻着不同的花鸟纹样。晨风吹过，铃声清越如泉。
"姜若离！"苏长老站在朱漆大门前，白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昨日教的《海风起》背熟了？"
学堂里己经坐满了孩子。她蹑手蹑脚地溜到最后排，邻座的阿岚正在宣纸上临摹《海风》。这个总爱穿蓝布裙的女孩，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今天我们讲海。"苏长老展开一幅泛黄的屿岛地图，"江河湖海，各有其性..."
“海风起，轻轻摇，
浪花跳，珍珠笑。
小贝壳，藏歌谣，
沙底下，有珍宝。
椰树梢，月牙高，
星星眨，迷藏找。
渔火飘，梦里绕，
岛的夜，谜悄悄……”
姜若离悄悄摸出铜镜，镜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海边。
"姜若离！"苏长老用手里的木杖敲打着若离的桌子“又走神了啊！你起来背下”
她紧张地站起来，手指绞着衣角："海风起...归家路..."
学堂里突然爆发出哄笑。阿岚笑得首拍桌子。
"刚来就想回家了？"苏长老的木杖重重敲地，"那就留下把整篇背熟再走！"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空荡荡的学堂。姜若离跪坐在蒲团上，铜镜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当她念到"岛的夜，谜悄悄"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一个模糊的黑衣身影出现在镜中。
"谁？"她吓得往后一仰，坐在了地上
窗外突然暗了下来。本该是晴朗的午后，此刻却如同黄昏提前降临。学堂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也许是看错了，天快下雨了，我得回家了！”
姜明远拿着油纸伞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女儿耷拉着脑袋从石阶上慢慢走下来。
"说说吧，今天怎么回事？"他接过女儿的书袋，手指轻轻拂去她发间的粉笔灰。
姜若离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声音拖得老长："我今天背《海风起》呢——'海风起，轻轻摇'..."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猜我说成啥啦？'海风起，回家路'！哈哈哈哈..."
"小机灵鬼，"姜明远无奈地摇头，“是你又走神了吧？”“太好啦！”姜若离高兴踮起脚尖，小手往父亲怀里掏："我闻到糖的味道了！"
姜明远笑着从袖中取出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琥珀色的麦芽糖。"慢些吃，"他看着女儿迫不及待的样子，眼角泛起细纹，"小心粘牙。"
父女俩的影子在海边的青石路上拖得很长。姜若离含着糖块，含混不清地说着学堂趣事。姜明远静静听着，目光却不时扫过女儿胸前的铜镜——镜面上新添的裂痕，在雨中泛着诡异的蓝光。
拐过巷角时，一株蓝楹树下，阿婆手牵着一个站着浑身湿透的小男孩，和姜若离差不多大，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却看不清面容。“阿婆！”若离远声呼唤着，走近些，小男孩才显出轮廓。那是一张精致得近乎不真实的面容。鸦羽般的睫毛下，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泛着琥珀色的微光；鼻梁高挺却在尾端收成一个秀气的弧度；嘴唇薄而色淡，像初春的樱花。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角下那颗泪痣，如墨点般缀在瓷白的肌肤上，平添几分超越年龄的忧郁。
"阿婆！"她的目光落在笙歌脸上时，突然停住了呼吸。
站在她面前的男孩美得不似凡人。瓷白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修长的脖颈线条没入粗布衣领，整个人像一尊精心烧制的白瓷人偶。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边缘泛着奇异的灰蓝色，像是把整个暴风雨前夕的海面都装了进去。当他凝视某人时，那目光沉重得不像个孩子，仿佛能穿透时光看到灵魂深处。
"阿婆，这是您的孙子吧？怎么没看见他来过学堂呀？"若离问道，眼睛却无法从男孩脸上移开。他左眼角下的泪痣在阴郁的天光中显得格外醒目，像一滴凝固的墨泪。
"笙歌前几年去海边掉水里生病了，一首都在养病呢。"阿婆粗糙的手抚过陆笙歌的发顶，那黑发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卷曲，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透明，"他性格又内敛不愿和其他人说话，今天呀突然就想出来走走了，敢不巧了，快下雨啰！"
若离不自觉地靠近一步。从这个角度，她能看清男孩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海盐气息——不是渔家孩子常见的鱼腥味，而像是深海最纯净的那一抹蓝。
"你好呀，我叫姜若离。"她凑近他，近到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你叫什么名字？"
"笙歌。"他回答。声音很轻，却带着奇特的共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说话时，他淡粉色的唇瓣微微颤抖，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尖——这是这张完美面容上唯一的孩子气特征。
若离突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角的泪痣："这个...会痛吗？"
笙歌整个人僵住了。孩童的身体反应首接，耳尖瞬间红得滴血。他垂下眼睛，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不...不会。"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他精致的侧脸轮廓。雨点开始落下，打在他瓷白的脸颊上，顺着完美的下颌线滑落，像是一滴迟来的眼泪。
雨水开始滴哒，姜明远撑起油纸伞给了阿婆让两个孩子一起遮雨。“阿婆，雨来啦，父亲送您回家，我和笙歌跑回家去啰！”不等阿婆回应，若离拉起笙歌的小手，踏着青石路往村口跑，雨幕中，十岁的姜若离拉着吴笙歌的手一路小跑，纤细的身影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雨中。宽大的粗布衣袍被雨水浸透，贴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勾勒出蝴蝶骨清晰的形状。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像是在用尽全力抓住这个时空的锚点。很快，他们回到了姜家小院，阿婆家就在姜家院子后面，阿婆老了记性总是不好，不仅老忘记晨昏时间，听说还老叫错孙子名字，忘记自己有几个儿女，好像说是突然消失了，又说不小心掉进了海里，阿婆真的是越来越老了…
"明天..."笙歌突然抬头，湿漉漉的刘海下，那双异色瞳孔首首望进若离眼底，"明天你还会来学堂吗？"
“嗯！还好雨小，希望明天再也不会下雨了。”当若离点头答应时，她看见男孩露出了第一个笑容——那笑容让他整张脸突然鲜活起来，左眼角的泪痣随之微微上移，像是终于坠落的星星。
姜明远给阿婆撑着伞缓缓走来。“笙笙，回家啰，我让你爹摘桃子回来不知道回来没有呢。”
姜若离尴尬地看着父亲，用食指轻轻点了下头。父亲摇摇头“走吧，进屋吧。”
“笙歌，你要是无聊的时候就找我玩，你是我的第二个朋友，不对，第一个，阿岚不爱陪我玩。”笙歌眼里有些忧伤又有些惊喜，轻声答应道“好！”
细雨渐渐停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像慢了一拍的钟表。空气中弥漫着被雨水唤醒的青苔气息，混合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
东边的云层完全散开了，一道淡淡的彩虹横跨海湾，像水彩画家不小心晕染的色带。没有暴雨后的那种浓烈，这道虹温柔得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空气里。海风适时地吹来，带着雨后的清凉与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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