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蓝石板路时,姜若离揪着吴笙歌的衣袖往家走。少年青布衫上沾着墨迹,右眼蒙了块素麻布——那是苏长老给的,说是海风伤了眼睛。
"李磊活该!"若离踢飞一颗石子,"你眼睛明明那么好看。"她忽然踮脚,指尖虚虚点着布条,"和我一样…”
吴笙歌偏头躲开。篱笆院里,姜明远正弓着腰补渔网,梭尖穿过破洞,在暮光里拉出金线。"又麻烦笙歌了?"他眼角的皱纹堆起来,像揉皱的海图。
若离献宝似的展开宣纸:"笙歌哥的字!先生夸了红圈呢!"海风掀起纸角,露出少年工整的笔迹,与渔民们歪扭的记账截然不同。
姜明远喉间滚出笑音,枯枝般的手拍上少年肩头。“若离,你去看看阿婆的药煎好没”“好~”
吴笙歌的呼吸骤然收紧。月光照亮他眼角的泪痣,像颗将坠未坠的露珠。
"若离她..."姜明远声音突然哽咽,"自从她娘走后,岛上总有人说她是灾星。"他抓起把星砂任其从指缝流泻,"昨夜北斗移位时,我在船头看见星光照着她的小窗...那光是暖的。"
前院突然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两人冲回屋里时,只见阿婆瘫在藤椅中,佝偻的身子像被抽去骨头的帆。她枯枝般的手悬在半空,指间还夹着半片龟甲,地上洒落的星图被药汁浸成混沌的墨团。
"阿婆…”姜若离哭着去扶,却被老人腕间骇人的青紫惊住——那淤痕蜿蜒如蛇,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
阿婆浑浊的视线却死死盯着吴笙歌。"星坠..."老人干裂的唇吐出气音。
窗外传来海鸟凄厉的啼叫。观星台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正悬着颗赤红星子,红光如血滴入海平线。潮声里夹杂着奇异的嗡鸣,阿婆的手刚要抬起便立马没了生气,
"星坠归墟日,故人踏浪来。"
姜若离把脸埋在老人枯叶般的手掌里,泪水浸湿了龟甲边缘的星纹。窗外突然传来琉璃破碎般的清响,整座屿岛的狗同时发出哀鸣。
吴笙歌却僵立在旁。陨星的冷光里,老头子的话在耳畔炸响:"屿岛的人会消失…”
姜明远端着药碗推门时,看见女儿蜷在阿婆常坐的藤椅里睡去,睫毛上还凝着泪珠。而吴笙歌站在熄灭的星图沙盘前,指尖捻着星砂,竟在重组昨夜坠落的星轨。
"你不伤心?"姜明远的声音像生锈的锚链。
吴笙歌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向姜明远,没有说话。“阿婆于若离而言,意义非凡。小时候若离被孤立,是阿婆一首安慰她,说她不是克星,是能给岛屿带来幸福的福星,还总给她桃子吃。”姜明远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喟叹。“若离这些年,经历了太多离别,阿婆是她在这世上很重要的温暖。”姜明远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是啊,这孩子命苦。阿婆这一走,她又少了个疼她的人。”
阿婆的葬礼在三日后的破晓举行。屿岛的习俗,逝者需随第一缕晨光归于大海。薄雾如纱,笼着送葬的队伍,沉默得只余海浪拍打船帮的呜咽。小小的吴笙歌穿着素麻孝衣,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捧着装有阿婆骨灰的陶罐,一步步走向远撑着的渔船。长老和村里人在岸边身着白色白色布衣,低头祷告。
若离跟在父亲身后几步远。注视着笙歌单薄的背影,那背影绷得笔首,仿佛一折就断,却又固执地挺立着,承托着过重的悲伤。昨夜,他几乎彻夜未眠,指尖在星砂上反复推演,那被阿婆临终前点出的“星坠归墟”异象,与老头子模糊的警告在他脑中不断撞击,撞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屿岛的人会消失。这消失,是否就从阿婆开始?下一个会是谁?
“阿婆…”姜若离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海水卷着白色的骨灰,瞬间便消失在深蓝之中,只留下一个微小的旋涡,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望着那片空茫的海面,巨大的虚无感比悲伤更深,是退潮后出的嶙峋礁石,冰冷而坚硬。
大长老和姜明远重重地叹了口气,在他们眼里吴家小子掉海失父后再也不会去海边…
若离走向笙歌,海风带来一丝咸腥的凉意。姜若离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岸上,苏长老手中的木杖重重顿在礁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他独眼死死盯着那逼近的水墙和盘旋的血眼黑鸟,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诵某种古老的、绝望的祷文。
脚下的海水开始疯狂地倒灌向那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渔船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着那毁灭的深渊滑去。天空,赤星如血,滴垂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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