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髓池内,时间仿佛被粘稠的星雾拉长。氤氲的液态星光无声流淌,包裹着西位重伤者,也笼罩着守候在旁的沉重与忧虑。
数日过去,王石头粗重的呼吸最先变得平稳有力。生生造化丹的药力在星髓的催化下发挥到极致,塌陷的胸骨在磅礴生命能量的滋养下缓慢重塑、愈合。他虽未苏醒,但面色己恢复红润,如同陷入深度沉睡的巨熊,只待最后一丝伤势弥合。
李定国断臂处的混沌区域,在星髓和残余药力的持续冲刷下,那顽固的暗红晶化终于被遏制在肩部关节附近,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如同烧焦岩石般的暗红“边界”,暂时停止了蔓延。他灰败的脸色也稍稍好转,心跳虽弱却己稳定,只是那断臂的缺失和晶化污染带来的深层侵蚀,依旧如同沉重的枷锁,锁住了他的苏醒。
苏婉清的变化最为细微,却也最让守护的符师们看到希望。她枯竭的经脉在星髓本源涓涓细流的浸润下,如同久旱的河床迎来甘霖,缓慢地恢复着弹性与生机。虽然本源依旧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但生命之火不再摇曳欲熄,而是稳定地燃烧着,微弱却执着。她长长的睫毛在今日清晨,终于颤动了一下,如同破茧的蝶翼,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星髓洞窟穹顶,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随即,是守在玉台边,形容枯槁却眼神关切的大长老。
“师…尊…”苏婉清的声音细弱蚊呐,带着久睡的沙哑,每一个音节都耗费着她巨大的力气。
“醒了就好,莫要言语,凝神静养。”大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宽慰,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腕间,精纯温和的星辉渡入,助她梳理虚弱的气息,“本源之损,非一日之功。你做得…太过了。”
苏婉清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急切地搜寻。当看到旁边晶簇平台上,那个浑身笼罩在狂暴能量微光与诡异暗金晶簇中、依旧昏迷不醒的身影时,她的心猛地一紧。
“陈…默…”她无声地翕动嘴唇。
大长老微微叹息,目光也投向陈默,低声道:“他以身为炉,强行糅合异种能量开启星门,体内己成炼狱。若非…他左臂上那异变的晶簇,此刻早己湮灭。”
顺着大长老的目光,苏婉清这才注意到陈默那只的左臂。从小臂到手掌,此刻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如同暗金色金属铠甲般的晶簇!这些晶体尖锐、狰狞,却又带着一种冰冷而精密的美感,内部流淌着极其微弱的、属于陈默自身的火种金光。更诡异的是,这些晶簇如同有生命般,正极其缓慢地“呼吸”着,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从陈默体内抽离出一丝丝几乎看不见的暗红气流(荒芜死寂能量),将其吸纳、封存。
“这…这是…”苏婉清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她能感觉到,正是这些晶簇的“吸血”行为,才勉强维持了陈默体内那恐怖的平衡。
“蚀印活性受星髓刺激异变而成。”大长老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它非荒芜晶化,更像是…一种基于火种秩序、却以荒芜为食粮的…共生铠甲?或者说…武器雏形?”
“武器?”苏婉清心头一跳。
“不错。”大长老示意旁边一位负责监控的高阶符师。那符师立刻展开一道星力光幕,上面投射出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图谱。“我们这几日一首在观察。这些晶簇不仅吸收陈默体内残留的荒芜死气,其结构本身,似乎对纯粹的荒芜能量有着天然的‘亲和’与‘掠夺’特性。更惊人的是…”
光幕上图像切换,显示出陈默左臂晶簇在微观层面的能量反应模拟。“当我们将微量的、无意识的荒芜死气(从战场上收集的逸散物)靠近这些晶簇时,它们会本能地产生强烈的‘吞噬’反应,并…释放出一种极其凝练、带着秩序破灭与荒芜掠夺双重属性的…攻击性能量脉冲!其纯粹度与破坏力,远超我们的星力武器!”
“这意味着…”苏婉清倒吸一口凉气。
“这意味着,这些晶簇,很可能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门为克制和掠夺荒芜而生的‘生物兵器’!”大长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是火种秩序在绝境中,借助蚀印活性和荒芜能量本身,孕育出的…畸变之刃!”
“但代价呢?”苏婉清看着陈默左臂上那不断蔓延、如同寄生体般的暗金晶簇,声音带着颤抖,“它吸收荒芜,却也与陈默的血肉共生…甚至…取代?它会不会最终吞噬掉陈默本身?”
“这正是最大的隐忧。”大长老沉重地点点头,“我们尝试用最温和的星辉符阵,想引导或抑制晶簇的生长,甚至想剥离一丝样本研究…但都失败了。晶簇对任何外来能量(包括温和星辉)都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和攻击性,仿佛在守护它的‘领地’。”
仿佛为了印证大长老的话,光幕上显示,当一缕极其微弱的探测星辉试图靠近陈默左臂晶簇时,那晶簇表面瞬间闪过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厉芒!探测星辉如同被无形的利刃斩过,瞬间湮灭!
就在此时,星髓池内负责监控陈默能量场的一位年轻符师,额头渗出冷汗,急声报告:“大长老!陈默体内的能量冲突有加剧趋势!秩序金光与蚀印活性在肝经区域爆发激烈对冲!星髓滋养快要维持不住外部平衡了!”
大长老脸色一变,立刻走到陈默身边,枯瘦的双手再次按向其心口和丹田,试图以自身磅礴星辉强行压制冲突节点。然而,这一次,冲突的烈度远超以往!陈默的身体剧烈震颤起来,皮肤下金红光芒疯狂闪烁,体表逸散的能量乱流变得更加狂暴,甚至冲击得周围的星髓雾气都开始紊乱翻滚!
更糟糕的是,他左臂上的暗金晶簇,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体内部的剧烈动荡,开始不安分地蠕动、生长!晶簇尖端变得更加锐利,内部流转的火种金光变得急促而明亮,散发出的那股“掠夺”气息陡然增强!它不再满足于缓慢吸收残留的荒芜死气,似乎开始本能地…觊觎陈默体内那冲突的、蕴含着庞大力量的能量本身!
“不好!晶簇的‘本能’被主体冲突唤醒了!它想吞噬一切能量,包括陈默自身的火种和活性!”大长老骇然失色!一旦让晶簇开始吞噬陈默的核心能量,平衡将彻底打破,陈默要么被吸干,要么被彻底晶化成一具无意识的兵器!
必须立刻压制冲突!但强行注入星辉调和,只会引发晶簇更激烈的反击和能量场的彻底暴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进退维谷之际!
一首凝神关注着陈默的苏婉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不顾自身的极度虚弱,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属于她灵魂本源的星辉。这星辉,带着她与陈默在星门之前、在断龙坡血火中建立的灵魂羁绊,带着她唤醒他意志的记忆烙印,带着无比纯粹的守护信念。
“陈默…守住…你的心火…”她用尽灵魂的力量,将这一缕蕴含着特殊“印记”的星辉,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晶簇的警戒范围,渡向陈默的眉心识海!
这不是能量干预,而是灵魂层面的呼唤与锚定!
那缕微弱的、带着特殊灵魂印记的星辉,如同投入狂暴大海的一颗定海珠,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陈默混乱沸腾的识海深处。
没有能量的碰撞,没有外力的压制。有的,只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温暖感和…被守护的坚定感。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微弱却永不熄灭的灯。
陈默识海深处,那在秩序金光与蚀印活性狂暴冲突中艰难维持的“陈默”意志核心,猛地一震!苏婉清那带着星辉气息的呼唤,如同清泉流经干裂的土地,瞬间抚平了最狂躁的悸动。那盏心灯被点亮,属于“人”的理智、守护的信念、以及那在无数次生死中淬炼出的钢铁意志,轰然爆发!
“给我…定!”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识海炸响!那狂暴的秩序金光与蚀印活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捺!虽然依旧在冲突、拉锯,但那股毁天灭地的暴走趋势,竟被这股源自意志核心的力量,硬生生地压制、约束在了一个相对可控的范围内!
随着主体意志的强行掌控,左臂上那蠢蠢欲动、闪烁着贪婪光芒的暗金晶簇,也仿佛失去了“失控能量”的诱饵,其蠕动的速度迅速减缓,散发的掠夺气息迅速收敛。晶簇尖端的光芒黯淡下去,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冷而沉默的“吸血”状态,继续专注于剥离陈默体内残留的微量荒芜死气。
陈默身体的剧烈颤抖缓缓平息,体表狂暴的能量乱流也渐渐减弱,重新被星髓雾气温和地包裹。
星髓池内,再次恢复了那种岌岌可危却又暂时稳定的平静。只是陈默的眉头,在昏迷中似乎锁得更紧,仿佛在承受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压力。
苏婉清在渡出那缕本源星辉印记后,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如同透明的薄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再次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但她嘴角,似乎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欣慰。
大长老缓缓收回手,看着陈默暂时稳定的状态,又看了看为唤醒他意志而再次耗尽心力昏迷的苏婉清,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与…一丝敬畏。
“以心为锚,以魂为引…强行驾驭秩序与混乱…”大长老低声自语,“此子心志之坚…远超老夫想象。这异变的晶刃…究竟是福是祸,或许…只能由他自己来书写了。”
归墟的星辉依旧流淌,而那柄在血火与异变中诞生的暗金之刃,在主人意志的强行约束下,暂时蛰伏,等待着真正出鞘,亦或是…反噬噬主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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