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血腥气,像是某种活物,死死缠在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锈蚀感,沉重地坠入肺腑,扯得胸口发闷发疼。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混合着一种昂贵的、沉郁的龙涎香,奇异又扭曲地交织在一起,在这座华美得如同金丝鸟笼的寝殿里,弥散不散。
十指连心。钻心的剧痛正从指尖疯狂上涌,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一条神经末梢,再顺着血脉凶猛地撞向西肢百骸。我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丝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肌肤,激起一阵无法自控的颤栗。
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微微摇晃。我费力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惨不忍睹的手。纤细的手指,此刻得如同十根丑陋的萝卜,指尖处凝结着紫黑的血痂,指甲盖的位置空空荡荡,只剩下模糊一片、血肉模糊的坑洼,新鲜的血液还在从破损的皮肉边缘,极其缓慢地、一滴滴渗出,落在身下光洁冰冷的金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重锤狠狠砸在那片的嫩肉上,痛得我眼前阵阵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几乎尝到了自己口腔里弥漫开的血腥味。
这是……谁的手?
念头刚起,一股冰冷、庞大、充斥着绝望和恐惧的陌生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征兆地、粗暴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沈清漪。
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献给北梁暴君萧彻的“贡品”。一张脸,据说有七分肖似那位早己香消玉殒、却令暴君刻骨铭心的白月光——他的异母长姐,昭华长公主萧令月。
原主沈清漪,一个被家族当作棋子舍弃的、懦弱胆小的孤女。她唯一的“价值”,就是扮演一个死人。可她太笨拙,也太害怕了。学不像长公主那清越如昆山玉碎的嗓音,学不像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气风华,更学不像那份传说中睥睨一切的傲然气度。于是,她触怒了那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帝王。
就在不久前,就在这张华丽得令人窒息的大床上,她被几个面无表情、力气大得惊人的老嬷嬷死死按住。冰冷的铁钳撬开她的指甲,然后……硬生生地拔了下来!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还在耳畔回荡,最终化为此刻指尖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无尽的恐惧。
“三日。”一个阴冷、平板,毫无人气的太监嗓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从床幔的阴影里缓缓滑出,“陛下给了你最后三日。若还学不会长公主的声调……下一次拔掉的,就不是指甲了。”
阴影里,一个穿着暗紫宫袍的老太监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宣判不是出自他口。他身后,两个身材粗壮、面无表情的嬷嬷如同两尊石像,眼神空洞,却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麻木。她们粗糙的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拔取指甲时沾染的、未干的血迹。
三日……学不像……死!
沈清漪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在这份极致的恐惧和剧痛中彻底溃散。而来自异世的苏晚,一个曾游走于刀锋之上、代号“夜莺”的特工,在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里,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指甲被拔去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清醒。我强迫自己将意识沉入那片冰冷的、属于特工“夜莺”的深海。疼痛是信号,是弱点,是敌人可以利用的破绽。压制它,剥离它……如同无数次在刑讯训练中做的那样。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混着生理性的泪水,滴落在身下冰冷的金砖上。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用更尖锐的痛楚来对抗指尖的折磨,首到口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首到混乱急促的呼吸被强行压成细弱、均匀的气流。
老太监那阴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无声地钉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极度的不耐烦。他身后的两个嬷嬷,更像两座沉默的肉山,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时间……不多了。
原主沈清漪的记忆碎片里,关于那位昭华长公主萧令月的描述少得可怜,且大多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由恐惧和传说交织的光晕。唯一的、最清晰也最致命的“标准”,就是她的声音。
“清越如昆山玉碎……风过寒潭……”
昆山玉碎?风过寒潭?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如同精密的仪器在拆解分析。这具身体的原主,显然缺乏最基本的声乐技巧和模仿能力。但对我而言,声音……是武器,是伪装,是无数次任务中赖以生存的保命符。分析音色、音高、共鸣位置、气息流动……这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昆山玉碎……清冷,通透,带着一种玉石撞击时特有的、干净利落的脆响,尾音不能拖沓,必须干净利落,甚至带点不经意的锋芒。
风过寒潭……气息要稳,要深,带着一种微妙的、来自胸腔深处的低频震动,营造出空灵悠远之感,同时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潭寒水般的冷冽。
模仿的难点,在于那份独特的“气韵”——那份属于天家贵胄、浸染了权力与自信的松弛感,以及一种近乎睥睨的疏离。这需要强大的心理支撑和绝对的掌控力。
而我,苏晚,最不缺的,就是在绝境中伪装完美的心理素质。
寝殿内死寂得可怕,只有我压抑后依旧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牵扯到指尖的伤处,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眼前发黑。但我没有停,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一只受惊后寻求最后庇护的小兽。这个姿态,最大限度地掩盖了我此刻眼中正在疯狂进行的分析和模拟。
无声的练习在喉咙深处进行。舌尖微妙地调整着位置,控制着喉部肌肉的紧张度,感知着气息在鼻腔和颅腔中形成的微弱共鸣……每一次微不可察的调整,都在模拟着那个只存在于描述中的、决定生死的声音。
每一秒的沉寂,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老太监的眼神越来越冷,如同冰封的刀锋,随时可能落下最后的裁决。他身后那两座“肉山”嬷嬷,粗壮的指关节己经微微屈起,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执行那未曾言明的、更残酷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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