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在耳边嗡嗡作响,许久才散去。那句“接”字出口的瞬间,仿佛抽走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气,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生疼。掌心里,那枚被体温捂得不再冰凉的戒指,棱角依旧清晰,硌着的地方隐隐作痛。
婚房。梁薇。放松按摩。
这几个词像淬了毒的藤蔓,缠绕着我的脖颈,越收越紧。空气里残留的沈叙白的木质香调,此刻闻起来只剩下令人窒息的虚味。
我缓缓蹲下身,指尖在地毯上摸索着,找到了那枚掉落的戒指。冰冷的金属触感再次传来。我没有再用力攥紧它,只是将它握在掌心,像握着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然后,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虚假宁静的包间。
***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
出租车在城中最昂贵、也最隐秘的别墅区入口停下。司机报了个门牌号,保安亭里的人显然早己接到通知,核对后便放行。车轮碾过精心铺设的柏油路,几乎没有声音。车窗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但我能感觉到空气的变化——更安静,更空旷,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用金钱堆砌出的疏离感。
司机按照导航提示停在一栋别墅前。“小姐,到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谢谢。”我付了车费,摸索着打开车门。一股深秋午后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草木修剪后残留的淡腥气和一种…崭新的、混合着昂贵建材和香氛的味道。这是属于“云顶”别墅区的味道,也是属于沈叙白和梁薇“未来”的味道。
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我按响了门铃。等待的几秒钟里,掌心那枚戒指的存在感无比强烈。
门开了。一股浓郁的、甜腻得有些发齁的花香扑面而来,中间还混杂着崭新的皮革、昂贵的香薰蜡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新居的冷清感。
“是苏技师吧?”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清脆,带着一种刻意放柔的腔调,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审视,“快请进,外面冷。”
梁薇。
我微微颔首:“梁小姐好。”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引着我往里走。我的盲杖轻轻点地,声音在异常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但掩盖不住这巨大空间的空旷感。我能感觉到梁薇走在我侧前方,她的脚步轻盈,带着主人巡视领地的从容,身上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脂粉和某种昂贵花果香调的气息,强势地占据着嗅觉。
“叙白下午有个通告,不在家。”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宣告某种主权,“所以麻烦苏技师专门跑一趟了。主要是这几天筹备婚礼,腰背酸得厉害,听说你是叙白最新任的技师,手法特别好,我就想着一定要请你来试试。”
“梁小姐客气了。”我跟着她,穿过似乎非常宽敞的客厅,空气里新家具的味道更浓了些。
“这边,按摩室在这边。”她推开一扇门。这里的空气比客厅更暖和一些,精油的香气也更浓郁,但依旧盖不住那股无处不在的新居味道。一张宽大的按摩床摆在中央。
“苏技师,需要我换衣服吗?”她问道。
“是的,梁小姐。请换上这边的浴袍,俯卧在按摩床上就好。”我指向记忆中按摩床旁边通常会放置衣篮的方向。
“好的,稍等。”她走开了几步,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我站在原地,调整着呼吸。这个空间太大,太新,太陌生。每一个细微的回声都像是在提醒我身处何地——沈叙白和梁薇的爱巢。墙上挂着的巨大抽象画(即使我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带来的空间压迫感),角落里价值不菲的摆件,空气里挥金如土的香氛……它们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过去的五年,嘲笑着我掌心里这枚廉价的“心意”。
梁薇很快回来了,带着一阵香风躺到了按摩床上。“可以了,苏技师。”
“好的。”我走到按摩床边,拧开带来的精油瓶盖。熟悉的植物清香散开,带来一丝微弱的熟悉感,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我将温热的精油倒在掌心,轻轻搓热,然后,双手落在了梁薇的背上。
触感完全不同。她的骨架比沈叙白纤细许多,肌肉线条柔和,皮肤细腻光滑得如同上好的丝绸,带着精心保养的滋润感。没有长期高强度训练留下的硬朗,也没有那些深藏的、属于过去的伤痕印记。这是一具被金钱和宠爱精心呵护的身体,每一寸都写满了无忧无虑的优越。
我的手指开始在她肩颈处施力。力道适中,手法标准。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嗯…真的很舒服,难怪叙白总夸你。”她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按摩床的透气孔里传出来,带着被伺候的惬意,“他这个人,对细节挑剔得很,能被他认可,说明苏技师你确实有真本事。”
我没有接话,专注于手下肌肉的纹理。指尖下的皮肤温热柔软,散发着与她身上香水同源的花果甜香。
“说起来,”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闲聊般的随意,却又暗藏锋芒,“苏技师做这行多久了?叙白说,你的手法让他感觉很熟悉……很像他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我的指尖,正沿着她光滑的脊椎缓缓向下。听到这句话,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稳稳地落在她的腰脊部位,用掌根稳稳地推压下去。
“五年多了。”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手法相似,可能是职业习惯使然。”
“是吗?”她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像银铃,却莫名地刺耳,“那苏技师认识叙白以前吗?我是说…在他复明之前?”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只有精油在皮肤上推开时细微的摩擦声。
“不认识。”我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指尖下的肌肉微微绷紧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下去。是我的错觉?还是她的试探?
“哦……”她拖长了尾音,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又或者,她根本不在乎真假,“那可惜了。听说他复明前,有个女孩照顾了他很久……不过,”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那种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谁又能说得清是为了什么呢?毕竟,他可是沈叙白。”
我的指腹,正按压在她左侧腰眼附近的一个穴位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一分。
“嘶……”她轻轻吸了口气,但并没有像沈叙白那样反应剧烈,只是扭动了一下身体,“这里有点酸。”
“抱歉,梁小姐。这个穴位是缓解疲劳的,力道需要足一些才有效。”我立刻放轻了力道,声音依旧平稳。
“嗯,没事。”她似乎很快又沉浸在了舒适感里,“你按你的。我只是觉得…叙白现在这样很好。有事业,有地位,有……我。”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满足感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过去的那些,不管是人还是事,都该翻篇了,你说是不是,苏技师?”
我没有回答。沉默在精油的香气和舒缓的音乐中蔓延。我的双手继续在她背上移动,从肩颈到腰背,再到手臂。
当我的手指滑向她光裸的上臂外侧时,指腹下的触感,让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里……在靠近手肘上方大约一寸的位置,皮肤不再是一片平滑的丝绸。一个极其细微的、凹凸不平的痕迹,突兀地出现在那里。非常小,非常浅,如果不是我指尖的触觉被黑暗训练得异常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我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那痕迹……那形状……那位置……
不可能!
我的指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想要缩回,却又在下一秒,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的意志力强行按了回去。它们僵硬地、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谨慎,重新覆上那块小小的、凹凸不平的皮肤。
一点,一点地描摹。
那是一条……极其细小的、愈合己久的陈旧疤痕。大约一厘米长,非常浅,边缘早己被岁月和新陈代谢抚平,只剩下中心一点极其轻微的、如同米粒般大小的增生凸起。
位置。形状。大小。
与我当年……在车祸中,为了护住副驾驶座上双目失明、惊恐万状的沈叙白,被飞溅的碎玻璃划破左臂外侧留下的那道伤痕……**一模一样!**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倒流!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几乎将我的天灵盖掀开!耳朵里嗡嗡作响,梁薇还在说什么,背景音乐是什么,精油的香气是什么……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掌心下那块小小的、陈旧的疤痕彻底攫取、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梁薇的手臂上,会有和我当年一模一样的伤痕?!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灭顶寒意和滔天怒火的念头,如同最狰狞的毒蛇,猛地窜入我的脑海,死死咬住了我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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