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隐秘的角落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8章 隐秘的角落

 

***

狭窄、弥漫着垃圾酸腐气味的图书馆后巷,像一条肮脏的血管。我握着那根老旧盲杖,杖尖点在湿滑黏腻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短促的“笃、笃”声,与心脏狂乱的擂鼓形成诡异的二重奏。每一步都像踏在薄冰上,神经紧绷到极致,耳朵捕捉着身后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风声?脚步声?还是追兵?

没有。只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这条后巷本身的死寂。

成功了!暂时甩掉了!

巨大的庆幸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几乎让我腿软。但下一秒,口袋深处那份折叠的、带着煤灰和铁锈味的“术后护理记录单”,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瞬间灼干了所有软弱。它提醒着我此行的目的,也点燃了更深的、不顾一切的决绝。

老棉纺厂后面那片棚户区!老张头!

方向早己在心中反复确认。我加快脚步,凭着对城市声音地图的深刻记忆(远处高架桥的嗡鸣、某个方向传来的菜市场特有的喧嚣、还有隐约可辨的、老棉纺厂早己废弃但轮廓犹存的巨大阴影带来的特殊回音),像一枚被发射出去的、无声的子弹,射向城市最混乱的角落。

越靠近棚户区,空气的味道就越发复杂难闻。劣质煤球燃烧的刺鼻烟气、污水沟常年淤积的腐臭、廉价油炸食品的油腻、还有拥挤人潮散发的汗味和体味……混杂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底层气息。脚下的路也变得崎岖不平,盲杖不断敲打在碎石、烂泥、甚至是随意丢弃的垃圾上,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狭窄的通道纵横交错,两旁是低矮破败、如同蜂巢般挤在一起的棚屋,晾晒的衣物像万国旗般遮挡着本就稀缺的光线(对我无用),却阻挡不了西面八方涌来的、充满警惕或漠然的“注视”感。

“老棉纺厂后面……棚户区……” 老赵模糊的指引像海图上的一个墨点。我放慢脚步,杖尖小心翼翼地探着路,耳朵像雷达般全力开启,捕捉着任何可能与“老张头”、“档案室”、“爱喝酒”相关的信息碎片。

“张老头?又喝高了吧?躺门口吐呢!”

“管档案那个?早搬啦!听说儿子发达了,接走了!”

“屁!上个月还见他拎着酒瓶子在垃圾堆那边晃悠呢,那破屋子塌了一半,也就他还住……”

几个粗犷的男生在不远处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带着市井的粗鄙和麻木。

垃圾堆!破屋子塌了一半!

像黑暗中亮起的灯塔!我立刻调整方向,朝着议论声传来的大致方位,以及空气中那股愈发浓烈、如同腐烂水果发酵般的垃圾酸臭味摸去。

绕过几处胡乱搭建的窝棚,脚下踩到黏腻湿滑的不明物体(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那股垃圾的恶臭几乎令人作呕。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嘶哑难听的哼唱声,混合着浓烈刺鼻的劣质白酒气味,像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我。

找到了!

杖尖触碰到一堆松软、散发着热气的垃圾堆边缘。哼唱声和酒气,就从垃圾堆后面、一栋明显歪斜、墙体剥落、半边屋顶都塌陷下去的破败棚屋里传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是这里!

我绕开垃圾堆,杖尖试探着触碰到那扇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木板门。门虚掩着,一股混合着劣酒、汗馊、灰尘和霉菌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谁……谁啊?!” 里面传来一个含混不清、舌头打结的老男人声音,充满了警惕和被打扰的不悦。

“张师傅?”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一丝晚辈的恭敬,“您好,我是……以前市立医院康复科小赵介绍来的,有点……有点关于档案室旧事想请教您一下。” 我搬出了老赵的名头,这是唯一的敲门砖。

里面沉默了几秒,只有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喘息声。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从一堆破烂里挣扎着爬起来。木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更大的缝。

一股更浓烈的气味涌出。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对我无用),但我能感觉到他浑浊、充满血丝的眼睛正上下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和宿醉的迷茫。

“小赵?”他打了个浓重的酒嗝,喷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哪个小赵?不认识!档案室?早没了!滚滚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他烦躁地挥着手,就要关门。

“等等!张师傅!”我急忙用手抵住门板,冰凉的触感和门板上的毛刺扎着手心。不能让他关门!“是……是关于五年前一份病历!很重要的病历!有人……有人想找它!出大价钱!” 情急之下,我抛出了最原始、也最可能打动这个潦倒老头的诱饵——钱!

“钱?”老张头关门的动作顿住了。那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覆盖,“五年前?谁?什么病历?”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长期生活在阴影下养成的本能谨慎。

我的心脏狂跳。机会就在眼前!

“一个叫沈叙白的病人!”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和恨,“五年前车祸,在市立医院骨科手术,后来转到康复科!他的病历!尤其是术后护理记录!谁签的字?!谁是他的主要护理人?!”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

“沈……沈叙白?”老张头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宿醉似乎瞬间清醒了大半!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度惊愕、甚至……是恐惧的表情!“你……你是他什么人?!打听这个干什么?!”

他的反应太激烈了!远超乎我的预料!这恐惧……绝不仅仅是因为我提到了一个名字!他知道内情!他一定知道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我急切地追问,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前倾,“重要的是那份记录!张师傅,告诉我!当时是谁在照顾他?!护理记录上签的是谁的名字?!是不是一个叫苏晚的女孩?!” 我再也无法掩饰,那个被偷走、被埋葬的名字,带着五年的血泪,从我口中嘶吼出来!

“苏晚?!”老张头像是被这个名字烫到,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地盯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你……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都处理干净了……”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处理干净了?!

这西个字,如同五雷轰顶!瞬间证实了我最深的恐惧!梁薇!她真的在五年前就动了手脚!她抹去了“苏晚”的存在!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几乎将我撕裂!但我不能倒下!证据!我需要证据!

“处理?谁处理的?!”我逼近一步,声音冷得像冰,“张师傅!那份记录!原始记录!还在不在?!你一定有办法!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钱不是问题!” 我几乎是在哀求,用上了最后的筹码。

老张头靠在门框上,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和周围阴暗的巷子间惊恐地扫视,像是在权衡巨大的风险和那虚无缥缈的“大价钱”。劣质白酒的气味和他身上散发的恐怖汗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在极度的恐惧和贪婪的撕扯下,老张头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枯瘦的手指哆嗦着,伸进自己那件油渍麻花、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内袋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才摸出一个用脏兮兮的塑料布层层包裹的、扁扁的小方块。

“拿……拿着!快滚!”他像甩掉一个烫手山芋,把那塑料布包裹的东西猛地塞到我手里,声音嘶哑而急促,充满了巨大的恐惧,“这是……这是当年归档前……我偷偷留的一份……复印件……就这一份了……快走!别让人看见你来过!也别跟任何人说是我给的!不然……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他用力把我往外一推,然后“砰”地一声,死死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掌心传来塑料布粗糙的触感,以及里面纸张单薄却无比沉重的分量。

拿到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炸开!狂喜、激动、还有巨大的不真实感,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绝望!

我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塑料包裹,像攥着整个世界,也像攥着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老张头那惊恐万状的警告,转身就要离开这片散发着恶臭和危险气息的泥潭。

然而,就在我刚刚迈出两步,盲杖点向前方坑洼的地面时——

“哟,这位……‘技师’小姐,跑得可真快啊。”

一个阴恻恻的、带着戏谑和冰冷杀意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响起!

脚步声!不止一个!沉重、迅捷、带着训练有素的节奏感,瞬间从几个方向包抄过来,彻底堵死了狭窄巷道的出口!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烟草和危险气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将我牢牢锁定!

被堵住了!

梁薇的人!他们竟然找到了这里!这么快!

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拿到证据的狂喜!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我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声音和危险气息的来源方向,背脊紧紧贴在老张头那扇冰冷的破木门上。掌心那个小小的塑料包裹,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皮肤,也灼烧着我最后的希望。

巷子的光线更加昏暗。几个高大、沉默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在模糊的轮廓中一步步逼近,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为首的那个,正是刚才开口说话的人,我能感觉到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脸上每一寸惊恐的纹路。

“在垃圾堆里翻什么呢?找宝贝?”那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交出来吧。梁小姐的东西,可不是你这种人能碰的。”


    (http://www.aixiasw.com/book/ghhjha-8.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aixiasw.com
爱下书网 我的书架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