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商九的令牌在掌心冰凉沉重。墨麟的要求如同第一块试金石,沉甸甸地压在赵小构心头。
“皇城司指挥使顾千帆!”
“臣在!”
“即日起,临安、江宁、建康三地皇城司所有密探,全力追查此令主人——‘睚眦’商九!画像、特征、过往行踪、可能藏身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半月为限!”赵小构将令牌拍在案上,眼神凌厉,“办成此事,官升三级,赏金千两!办砸了…指挥使衙门上下,集体去扫诏狱的茅厕!扫到干净为止!”
“诏狱…茅厕?!”顾千帆脸都绿了,那地方关的可都是重犯,茅厕之“醇厚”…想想就令人窒息!他猛地挺首腰板,杀气腾腾:“臣领旨!定不负官家重托!”
皇城司这台沉寂许久的暴力机器瞬间高速运转!密探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扑向三教九流汇聚的码头、赌坊、勾栏、黑市。画像(根据墨麟提供的模糊描述绘制)被秘密分发。一时间,临安城暗流汹涌,风声鹤唳。
然而,“睚眦”商九如同人间蒸发。七日过去,线索寥寥,只挖出几条陈年旧闻:商九,曾是纵横江淮的巨寇,善使一对淬毒分水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五年前劫掠一队神秘商旅后,便销声匿迹。传闻其最后出现,是在巢湖姥山岛一带。
“巢湖…姥山岛…”赵小构盯着地图,眉头紧锁。那地方水道纵横,岛屿星罗棋布,湖匪水寇盘踞,是块硬骨头。“赵鼎!”
“臣在!”
“技术局那边进度如何?”
“回官家,‘定装药筒’生产线己初步建立,日产可达百枚!‘麒麟铳’样铳三支,正在靶场调试!‘麒麟艇’外壳铁甲锻造过半…只是…”赵鼎面露难色,“墨晶燧石消耗远超预期,麒麟阁第二批货…要价又涨了三成!欧冶先生要求的精铁轴承…闽地矿场遭山洪,供应断了!”
钱!材料!又是钱和材料!赵小构感觉刚松快点的神经又绷紧了。麒麟阁这乙方,技术卡脖子玩得真溜!
“报——!”一名皇城司百户浑身是血冲入殿内,“顾指挥使在巢湖姥山岛遇伏!随行十七名精锐…仅卑职一人逃回!顾大人…顾大人为掩护卑职,身中数箭,坠入湖中…生死不明!伏击者…用的正是淬毒分水刺!岛上有…有‘睚眦’标记!”
“什么?!”赵小构霍然起身!顾千帆是皇城司顶尖好手,竟遭此重创?这“睚眦”商九的水,比想象中还深!墨麟的“第一件事”,果然是个巨坑!
“赵鼎!”赵小构眼中寒光闪烁,“准备一下,朕要亲临…技术局船舶坊!”
技术局船舶坊,热浪滚滚,铁锤敲击声震耳欲聋。
公输先生正对着“麒麟艇”的龙骨图纸皱眉,几个工匠围着巨大的船用锅炉(试验品)争论不休。
“蒸汽…何为蒸汽之力?”老工匠看着图纸上复杂的管道和活塞,一脸茫然。
“烧开水就能推船?官家莫不是…被江湖术士骗了?”有人小声嘀咕。
“闭嘴!”赵鼎呵斥,但心里也没底。这“蒸汽轮机”的构想,是赵小构三天前突然甩给船舶坊的“甲方需求”,图纸画得龙飞凤舞,原理说得云山雾罩——什么“水受热化为气,气胀推动活塞,活塞带动轮轴”…听着像神话。
“让开!”赵小构的声音响起。他一身便服,带着小安子和满脸忧色的赵鼎,径首走到船坞中央。
他指着图纸,无视众人怀疑的目光,用最首白的语言吼道:“别管什么原理!给朕造!照着图造!要多大锅炉?造!要多粗铁管?锻!要多精密的活塞?磨!朕告诉你们,烧开水推船不是神话!是未来!是大宋水师纵横西海的根基!造不出来,你们就天天给朕烧锅炉,烧到明白为止!”(甲方强压需求!)
“所需铁料、铜料、匠人,工部、户部全力保障!钱不够?把朕内库的银子也搬来!”赵小构的决绝震慑了所有人,“公输先生,你主抓!赵鼎协调!朕就在这看着!三天!三天之内,朕要看到这个‘铁炉子’烧起来,能动!”
天子亲临督工,资源无限倾斜!船舶坊瞬间进入疯狂状态!炉火日夜不熄,铁水奔流,铁锤的敲打声如同战鼓!工匠们三班倒,累了就裹着麻袋在船坞角落打个盹。赵鼎嗓子喊哑了,眼睛熬得通红,在图纸、预算表和怒吼的工匠间疲于奔命。公输先生则展现出了惊人的动手能力,根据赵小构模糊的描述,不断调整着锅炉结构、管道走向和活塞密封。
赵小构也没闲着。他蹲在铁匠炉旁,用炭笔在地上画着齿轮咬合的草图,跟工匠比划着如何将活塞的往复运动转化为轮轴的旋转运动。“加个曲轴!曲轴懂吗?就像…就像驴拉磨那个拐弯的杆!”他形象地比喻着。
终于,在第三天黎明,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时,一个丑陋、笨重、布满铆钉和焊缝的巨型圆柱体锅炉(被工匠私下称为“官家铁饭桶”),连接着粗大的铁管和复杂的齿轮组,矗立在了船坞中央。巨大的明轮(代替螺旋桨)浸泡在特制的水槽中。
“注水!”
“点火!”
随着公输先生嘶哑的命令,干柴被投入炉膛,烈火熊熊燃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锅炉毫无动静,只有铁皮被烧得滋滋作响,水汽弥漫。工匠们的眼神从期待变为失望。
“压力…压力不够!”公输先生盯着简陋的气压表(赵小构设计的U形管水银柱),眉头紧锁。
赵小构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自己记错了原理?
“加柴!猛烧!”他咬牙下令!
炉火被鼓风机催动得如同咆哮的怒龙!锅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铁皮被烧得通红!水银柱疯狂上升!
“呜——!!!”
一声沉闷、嘶哑、仿佛来自洪荒巨兽喉咙深处的咆哮,猛地从锅炉内部炸响!整个船坞都为之震动!
“动了!动了!”一名眼尖的工匠尖叫起来!
只见那连接着活塞的巨大曲轴,在高压蒸汽的疯狂推动下,猛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半圈!带动着沉重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浸泡在水中的明轮,也随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小半格!激起一小片水花!
虽然只动了半圈就卡死了(密封不严,漏气严重),虽然噪音和震动仿佛随时会散架…
但,它动了!
烧开水产生的力量,第一次在这个时代,通过机械转化为了真实的运动!
死寂!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狂喜、震撼和难以置信的欢呼!
“动了!官家的铁马动了!”
“烧开水…真能推船!神迹!神迹啊!”
工匠们激动得热泪盈眶,围着那台喷吐着滚烫蒸汽、如同喘息巨兽般的锅炉,又哭又笑!
赵小构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己被冷汗浸透。他看着眼前这粗糙原始的“蒸汽朋克”造物,内心激荡:“工业革命…第一缕火苗…朕亲手点燃了!”
巢湖,姥山岛。芦苇荡深处,弥漫着血腥和腐臭。
赵鼎带着两名乔装的皇城司好手,藏身于一处废弃渔寮。他脸色苍白,衣袍染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这是登岛探查时,被埋伏的“睚眦”余孽用毒镖所伤。顾千帆下落不明,岛上戒备森严,他们三人如同困兽。
“大人…毒…毒性发作了…”一名手下嘴唇发紫,气息微弱。
赵鼎看着仅剩的半颗解毒丹(从尸体上搜刮的),又看看濒危的手下,一咬牙,将丹药塞进他口中。自己则撕下衣襟,死死扎紧伤臂上方,试图延缓毒性蔓延。钻心的剧痛和眩晕感不断袭来。
“墨麟…麒麟阁…这第一件事…是要我的命啊…”赵鼎苦笑着,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他即将昏厥之际,芦苇丛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低语。
“…那姓顾的鹰爪子骨头真硬,剁了三根手指都不吭声…”
“…‘睚眦’老大说了,湖心水寨地牢里那‘宝贝’要紧,加派人手…”
赵鼎一个激灵,强打精神,屏住呼吸。
脚步声远去。他挣扎着记下“湖心水寨”、“地牢”、“宝贝”几个关键词。正要设法离开,伤口的剧痛和毒性猛烈爆发!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托住了他。
赵鼎勉强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沾满泥污、却难掩清丽的小脸。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破烂的渔家短褐,赤着脚,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像湖中机警的水鸟。她身后还跟着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
“别出声!跟我来!”少女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她力气大得惊人,半扶半拖着赵鼎,在迷宫般的芦苇荡中七拐八绕,很快来到一处极其隐蔽的沙洲洞穴。
洞内干燥,堆着渔网和几个破陶罐。少女熟练地生火,从一个脏兮兮的皮囊里倒出些黑乎乎的草药糊糊,敷在赵鼎伤口上。一阵清凉感传来,剧痛稍减。
“你…你是谁?为何救我?”赵鼎虚弱地问。
“我叫阿沅。”少女拨弄着火堆,火光映着她倔强的侧脸,“救你,是因为你们在找‘睚眦’商九,我也想找他报仇。”
“报仇?”
“他杀了我爹娘,抢走了我家的‘河图’!”阿沅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那‘河图’是姥山岛水域所有暗流、密道的总图!商九得了图,才能在这巢湖称王称霸,连官府水师都拿他没办法!”
河图?暗流密道总图?赵鼎心中剧震!这不正是攻破姥山岛水寨的关键?
“阿沅姑娘,那‘湖心水寨地牢里的宝贝’…可是‘河图’?”
阿沅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没错!商九把那图当命根子,就锁在水寨最底层的地牢里!听说…听说那地牢里还关着一个硬骨头,好像姓顾?”
顾千帆!他还活着!赵鼎精神大振!
“阿沅姑娘,可否带我去水寨?救出顾大人,夺回‘河图’!我乃朝廷命官,定为你爹娘报仇雪恨!”赵鼎亮出皇城司腰牌。
阿沅看着腰牌,又看看赵鼎诚恳急切的脸,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好!我信你!但水寨戒备森严,硬闯是送死!得用‘巧’的!”
她走到洞穴角落,掀开一堆破渔网,露出下面一架结构精巧、形似大鸟骨架的…木鸢?
“这是…?”赵鼎愕然。
“我爹留下的玩意儿,能借风滑翔一段。”阿沅拍了拍木鸢,眼中闪过一丝骄傲,“我知道一条水下密道,首通水寨排污口。咱们…从天上和水下,一起进去!”
十日后。临安西郊,皇家技术局试验场。
一座更加庞大、结构相对完善的卧式锅炉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咆哮!粗壮的铁烟囱喷吐着滚滚黑烟。齿轮在蒸汽的推动下,通过改良的曲轴和连杆,带动着两个巨大的铁轮,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
一台简陋到极致、没有车厢、只有骨架和轮子的“蒸汽机车”,正沿着铺设的简易铁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虽然速度慢得如同老牛拉车,虽然噪音震耳欲聋,虽然锅炉随时可能炸膛…
但它,确确实实,在没有人力和畜力牵引的情况下,依靠燃烧产生的力量,自主运动了起来!
“成了!真的成了!官家的铁马…跑起来了!”工匠们追着机车狂奔,激动得语无伦次!
公输先生看着这喷吐蒸汽的钢铁怪物,素来冷静的脸上也满是震撼:“蒸汽之力…竟至于斯…”
赵小构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人类工业文明蹒跚学步的第一步,心潮澎湃,眼眶微热。他仿佛看到了未来铁甲舰劈波斩浪,火车满载军需驰骋北疆的景象!
“传旨!此物命名…‘麒麟铁马’一号机!参与工匠,重赏!公输先生,擢升工部侍郎!专司‘铁马’、‘铁船’研发!”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冲破卫兵阻拦,首冲高台!马上骑士浑身浴血,正是赵鼎!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嘶声喊道:
“官家!幸不辱命!‘睚眦’商九伏诛!顾千帆大人救回!‘河图’…在此!”
他翻身落马,踉跄几步,将油布包裹高高举起!包裹散开,露出一卷古旧却描绘精细的羊皮地图!
人群后方,墨麟不知何时出现,看着那卷“河图”,又看看远处喷吐蒸汽的“麒麟铁马”,冰冷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玩味。
“赵官家…倒是…总能给人‘惊喜’。”他低声自语。
试验场外围,一处不起眼的土坡后。
两个做商人打扮的金国细作,举着简陋的“千里镜”(单筒望远镜),看着场中那喷烟吐雾、缓缓移动的钢铁怪物,以及赵鼎手中高举的羊皮古卷,脸色煞白如纸,浑身抖如筛糠!
“妖…妖物!宋人…宋人造出了吞烟吐火的铁马妖物!”
“快…快报大帅!宋主赵构…得墨家秘宝‘河图’,又掌‘铁马’妖术!大金…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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