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水汽混着柴油味扑面而来,孟兰打了个喷嚏,差点把假胡子喷掉。她手忙脚乱地按住那撮用胶水黏在下巴上的毛发,疼得龇牙咧嘴。
"夫人,您这样更像男扮女装的反串演员了。"林青递过来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嘴角抽搐着憋笑。
孟兰对着锈迹斑斑的船舷照了照——渔夫帽下露出两绺倔强的鬓角,眉毛被炭笔涂得粗如毛虫,再加上那撮摇摇欲坠的山羊胡,活脱脱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半大孩子。
"这叫伪装艺术。"她嘴硬道,却忍不住伸手调整歪掉的喉结——天知道林青从哪找来这个软木塞做的鬼东西。
货轮"浦江号"的汽笛突然鸣响,惊起一群江鸥。孟兰条件反射地蹲下,脑袋撞在晾晒的咸鱼架上,三条风干带鱼劈头盖脸砸下来。
"放松点,您现在是大丰鱼行的少东家。"林青帮她拍打肩膀上的鱼鳞,"记住,我们是去汉口收鲥鱼的。"
孟兰刚要反驳,甲板突然震动起来。六个日本兵端着枪冲上码头,领头的军官正拿着照片挨个盘查船员。照片上赫然是她今早撒传单时被偷拍的身影。
"见鬼!"她一把拽过林青躲进鱼舱,腥臭的鱼内脏立刻浸透了她的绸缎裤脚——这身行头可是陈东上个月从永安公司给她买的巴黎新款。
日本兵的皮靴声越来越近,孟兰摸向藏在鱼筐里的手枪。
这时舱外传来熟悉的山西口音:"太君!这船装的是给松井大佐的鲥鱼,碰坏了要掉脑袋的呀!"
"你认识松井大佐?"岛国军官的语调立刻恭敬三分。
"那可不!上周还一起喝清酒呢!"山西口音吹得天花乱坠,"大佐最爱吃鱼眼睛,每次都要我留两筐..."
孟兰透过木板缝隙偷看,只见一个穿杭绸马褂的胖子正往岛国兵手里塞银元,油光满面的圆脸上挂着市侩的笑容。
当那人转身时,她差点叫出声——胖子后腰别着的正是陈东从不离身的瑞士军刀!
"老刘这个戏精..."林青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搜查最终以岛国兵拎走两筐上等鲥鱼告终。货轮鸣笛启航时,孟兰看着渐渐远去的十六铺码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江风掀起她的假胡子一角,像在嘲笑她拙劣的伪装。
"少帅说过,最危险的逃亡往往需要最荒唐的掩护。"老刘不知何时蹲到了她旁边,正用陈东的军刀撬罐头,"尝尝?正宗灵波臭冬瓜,能熏跑三个日本兵。"
孟兰接过罐头,突然想起什么:"陈东到底安排了多少后手?"
老刘神秘地眨眨眼:"您还记得上个月少帅突然迷上集邮吗?"
"他买了整整三本邮票册..."
"那是给各地联络站的密写信。"老刘压低声音,"连您每天插的鲜花都是暗号——玫瑰代表安全,百合代表危险,茉莉代表..."
"代表他要半夜翻窗进来。"孟兰翻了个白眼。难怪那家伙总能在她泡澡时"恰好"出现。
货轮驶入吴淞口时,夕阳把江水染成了威士忌的颜色。孟兰着戒指上的蓝宝石,忽然听见老刘倒吸冷气——三艘岛国巡逻艇正横在江心,探照灯像怪兽的眼睛扫视着过往船只。
"检查!所有人到甲板集合!"
陈东蹲在教堂钟楼里,狙击镜中的十字准心稳稳套住岛国兵巡逻艇上的少佐脑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威士忌的馋虫又在胃里闹腾。
"少帅,发国人只同意再掩护我们半小时。"电报员小赵猫着腰爬上来,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陈东扫了眼电文,冷笑:"告诉那个红胡子领事,他去年往韵南贩烟土的照片..."
"己经威胁过了。"小赵无奈,"他说这次真兜不住了,岛国人把宏口公园爆炸案也栽赃到我们头上。"
狙击镜里,孟兰正被推搡着走上甲板。她下巴上的假胡子只剩一半,粗眉毛被汗水晕开,活像只掉进染缸的猫。陈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即使在这种时候,他的夫人还是可爱得让他心尖发颤。
"让三组行动。"他按下怀表计时器,"记得用烟花弹,别真伤着百姓。"
第一声爆炸来自码头仓库,绚丽的红色烟花首冲云霄。巡逻艇上的岛国兵还没反应过来,第二发绿色烟花在船尾炸开。趁着人群骚动,陈东看见老刘一个猛子扎进江里,而孟兰...老天,她居然抢了哨兵的枪!
"这婆娘..."陈东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夫人利落地用枪托砸晕一个岛国兵,动作干净漂亮得像在报馆里校对付印清样。
当探照灯扫过来时,她甚至记得抓起一条咸鱼当掩护。
第三发烟花准时在领事馆屋顶绽放。陈东扣动扳机,巡逻艇的缆绳应声而断。
在岛国人乱作一团时,他顺着钟楼的排水管滑下去,落在提前备好的自行车上。
法租界的梧桐树在夜色中沙沙作响。陈东蹬着车子穿过小巷,车筐里还放着今早煎糊的鸡蛋——他本想给孟兰做个便当的。
转过圣母院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围墙上跳下来,精准地落在他后座。
"骑快点,废物点心。"孟兰的气息喷在他耳后,"我偷了艘汽艇在夙州河口等着。"
陈东大笑起来,链条蹬得哗哗响。夜风掀起孟兰残存的假胡子,像面胜利的小旗帜。
"夫人,您这造型真是...别具一格。"
"闭嘴。"孟兰把咸鱼塞进他西装口袋,"晚餐食材。"
他们拐进一条暗巷时,孟兰突然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陈东,戒指上的蓝宝石...是夜枭成员的象征?"
陈东感觉到背后的温热突然变得。他没有回答,只是单手骑车,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
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七颗永不坠落的星辰。
汽艇的引擎声渐渐靠近,陈东突然刹住车子。在孟兰疑惑的目光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勉强算得上完整的生煎包。
"补上今天的爱心早餐。"
孟兰咬了一口,肉汁溅到己经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西装上。远处传来警笛声,探照灯的光柱划过夜空。
在这个充满硝烟与臭咸鱼味的夜晚,这大概是最浪漫的逃亡晚餐了。
"皮太厚,馅太咸。"她评价道,却把另一个生煎包仔细包好塞进领口。
陈东咧嘴一笑,启动汽艇。黄浦江的浪花拍打着船身,像在为这对亡命鸳鸯鼓掌。
他盘算着明天要去哪弄套新衣服,再搞点威士忌——毕竟在下一个城市,他们还得继续这场荒诞又真实的逃亡之旅。
而此刻,孟兰正靠在他肩上,用抢来的枪瞄准江面上漂浮的岛国军帽。
"砰!"她模仿开枪的声音,帽子上立刻多了个牙印——她不知何时把生煎包扔了出去。
陈东想,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真实的样子——在战火与硝烟中,依然能为了一个生煎包笑得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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