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的夜雾浮在石板路上，像给古刹铺了层棉花糖。
孟兰提着裙摆跨过山门，突然被陈东拽到银杏树后。两个巡夜和尚提着灯笼走过，光影在黄墙上拉出滑稽的长影子。
"你确定是子时三刻？"孟兰小声问，"现在才三更..."
陈东掏出怀表，表盖里嵌着柳明月的照片："母亲的信里说，要等月亮走到韦驮殿飞檐第三只嘲风兽的位置。"
月光下的古寺像幅水墨画。他们贴着碑廊阴影前进，陈东突然停下，指着块被摸得发亮的诗碑："小时候我常在这儿拓字玩，母亲就站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诗碑后转出个穿僧袍的瘦高个，月光照在他手里的柴刀上，寒光闪闪。
"施主夜闯佛门清净地..."和尚开口竟是东北口音。
陈东把我往身后一挡："来还愿的。"他变戏法似的掏出张泛黄的许愿笺，"家母柳明月二十年前在此许愿，如今特来还愿。"
柴刀当啷落地。和尚捡起许愿笺对着月光细看，突然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柳施主的签终于有人来取了。"
藏经阁的油灯亮起来时，孟兰才发现这"和尚"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他取下《金刚经》书匣，露出墙上的暗格："柳女士当年存的东西，老衲守了二十年。"
暗格里是个生锈的饼干盒，打开后扑面而来是樟脑味和陈年茉莉花香。
盒里躺着把铜钥匙、半张结婚照，还有...孟兰的满月脚印拓片？
"这..."孟兰拿起照片，母亲林晚秋穿着婚纱，而新郎的部分被撕掉了。
和尚！其实是当年夜枭成员之一的"断指老徐"——倒了三杯隔夜茶："柳女士和林女士当年在这躲了半个月，后来..."他指了指西北方向，"从枫桥坐船走的。"
陈东正用放大镜研究钥匙，突然僵住——钥匙柄上刻着"宿州监狱总务科"！
"她们被关过？"孟兰嗓子发紧地问。
"是工作。"老徐露出怀念的表情，"林女士假装护士，柳女士扮会计，就为接触监狱里那个岛国军医..."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老徐瞬间吹灭油灯，柴刀横在胸前。
陈东把孟兰推进佛龛下方，自己贴着门缝往外看。
"有人翻墙。"他呼吸喷在孟兰耳后，"三个，带枪。"
2
月光突然被云遮住。藏经阁里黑得能听见彼此心跳，老徐的柴刀发出细微的金属颤音。
"从后窗走。"老徐递来捆经书绳，"下到放生池，沿水道能到枫桥。"
陈东却盯着那把监狱钥匙："母亲留下这个，肯定是想我们..."
"活着最重要！"老徐突然激动，"柳女士最后句话就是'让我儿子别来寻'！"
孟兰胸口像被重锤击中。陈东在黑暗里沉默了几秒，
突然把钥匙挂上孟兰脖子："夫人带着钥匙先走。"
"放屁！"孟兰揪住他衣领，"要死死一块！"
脚步声己到院中。老徐突然踹翻经柜，趁着木架倒塌的巨响推开后窗。
他们刚跳出去，前门就被撞开，手电光乱晃中听见岛国话的咒骂。
放生池的残荷枯梗成了天然掩护。他们蹚着齐腰的冷水挪向水道，陈东突然把孟兰按进荷叶丛。
此时，岸上跑过两个穿西装的，手电光扫过水面。
"不是白鸿羽的人。"陈东耳语，"军统的。"
老徐的水性比想象中好，光头顶着片荷叶活像成了精的乌龟。
水道出口被铁栅栏封着，他摸出把锈钥匙："二十年没用了..."
钥匙断在锁眼里。
"让开！"陈东从裤管抽出匕首，撬得栅栏吱呀作响。
远处传来犬吠，追兵显然发现了他们的路线。
栅栏终于松动的瞬间，孟兰脖子上的监狱钥匙突然滑落！陈东眼疾手快捞住，自己却被水流冲得一个踉跄。
老徐拽住他后领，结果假发套漂走了——敢情是个秃子扮的秃子！
枫桥下的乌篷船像是早有准备。他们刚爬上去，船娘就一篙子撑离岸边。
追兵的手电光在桥上乱晃，有个家伙甚至朝水面开了两枪。
"柳女士的儿子都这么大了..."船娘递给陈东干毛巾，"上次见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呢。"
陈东擦脸的手顿住了："您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船娘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月牙疤，"当年从寒山寺到清海，这条水道送过七个'月牙之子'。"
船泊在阊门码头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老徐把饼干盒郑重交给陈东："你母亲说，等天下太平了，把这些放回寒山寺的钟楼里。"
"她...还说过什么？"陈东声音发哑。
船娘突然哼起首宿州童谣，调子熟悉得让我心头一颤——是母亲哄我睡觉时唱的！
"柳女士教的。"船娘笑道，"说要是哪天遇见个傻小子带着姑娘来，就唱这个当暗号。"
晨雾中的宿州城渐渐苏醒。卖茉莉花的小姑娘沿河叫卖，茶馆伙计正拆下门板，一切平凡得像是某个最普通的清晨。
陈东站在码头上，手里攥着那把监狱钥匙，背影挺拔得像寒山寺的古松。
孟兰悄悄勾住他手指："接下来？"
"吃早点。"他突然转身，脸上又是那副欠揍的痞笑，"朱鸿兴的头汤面，加三份枫镇大肉！"
老徐和船娘笑作一团。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陈东沾着泥水的军靴上，也照在孟兰胸前的钥匙上。
这枚小小的金属物件，此刻重若千钧，它不仅通向某个尘封的真相，更承载着两位母亲跨越二十年的守望。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重量，继续在宿州的街巷中走下去，首到晨雾散尽，首到所有谜题揭晓，首到...铁塔真的在巴黎的阳光下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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