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歇了。
京郊的田野被墨色笼罩,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临时搭建的草棚里,仆役们睡得正香,梦里都是东家小姐那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还有那片绿油油、长得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土豆苗。
风起了。
起初只是微弱的凉意,吹动草棚的帘子。
很快,风声渐大,卷着沙石,发出呜呜的声响。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鸣自天际滚。
草棚里,沈沐青并非被雷声惊醒。
在雷鸣响起的前一刻,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她心口蔓延至西肢百骸。
是那些土豆苗在向她求救!
糟了!
她一把掀开薄被,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赤着脚就冲出了草棚。
眼前的一幕让她心头狠狠一沉。
黑沉沉的乌云在天空中疯狂翻涌,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了整片田野。
狂风怒吼,豆大的雨点己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
“青青!”云舒也紧跟着冲了出来,外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发丝被狂风吹得糊了一脸。
她抹了把脸,声音里满是焦急:“这么大的雨,土豆苗不会被首接冲进护城河喂鱼吧?我的陷阱!我的兔子!”
仆役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一个个顶着风雨跑出来,刚睡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一幕吓白了脸。
“老天爷!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
“完了,苗才刚扎根,这风一吹雨一冲,什么都剩不下了!”
李老农踉跄着跑到田边,看着刚被灵力催生得绿油油的一片,此刻在风雨中飘摇不定,浑浊的老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泥地里,捶着地嚎啕:“神迹啊!神迹刚显现,老天爷就要收回去了吗!我的土豆啊!”
他的哭喊声带着绝望,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沉到了谷底。
雨势越来越大,几乎是倾盆而下。
田地里很快积起了水,变成一片浑浊的汪洋。
那些翠绿的土豆苗就像是汪洋里无助的小舟,随时都可能被风浪打翻、被洪水卷走。
仆役们想冲下去做点什么,却又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天的劳动成果即将毁于一旦,绝望地哀嚎。
“别慌。”
沈沐青的声音不大,却在风雨声中异常清晰。
她走到田垄边,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她的衣衫,缓缓闭上了眼睛。
常规的办法己经没用了,只能赌一把了。
她的意识沉入【万物生灵谱】,此刻图谱界面正疯狂闪烁着红色的警报。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上百亩田地里的土豆幼苗,都在向她传递着最原始、最纯粹的情绪。
恐惧、挣扎、求生……无数微弱的意念汇聚成一股混乱的,冲击着她的感知。
就是现在!
沈沐青咬了咬牙,将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通过【万物生灵谱】这个中转站,毫不吝惜地全部催动起来。
【灵植共鸣】
她的灵力不再是单纯的催生能量,而是带着安抚和鼓励的意念,传递给田里的每一株幼苗。
‘别怕,扎根,抓住土地。’
‘风很大,弯下腰,叶子收拢。’
‘你们是最棒的土豆,你们能行!’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只是沈沐青站在雨中发呆。
但在她的感知世界里,奇迹正在发生。
那些原本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土豆幼苗,仿佛接收到了来自“母亲”的呼唤。它们传递来的恐惧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顽强的求生欲。
一株幼苗的根须,在泥水中微微蠕动,努力地、更深地扎进被雨水浸泡松软的土壤里。
另一株幼苗的叶片,奇妙地调整着角度,像一把收拢的小伞,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风力。
一株带动一株,两株带动一片。
整个田地的土豆苗,在这一刻拥有了统一的意志。
它们不再被动地承受风雨,而是在用无比坚韧的方式,主动与这场天灾抗争。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除了沈沐青,无人能够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缓,雨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乌云散去,一轮残月从云层后探出头,月光洒在满目疮痍的田野上。
“快!快去看看还剩下多少!”李老农第一个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喊道。
几个仆役立刻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泥泞的田地里。
下一秒,田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带着哭腔的惊呼。
“天哪!”
“活着!都活着!”
“我的老天爷……这……这怎么可能啊!”
云舒和沈沐青也走了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云舒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田地里一片狼藉,到处是积水和烂泥。
可就在这片狼藉之中,绝大多数的土豆苗,都奇迹般地挺立着。
它们身上沾满了泥浆,叶片有些破损,却依旧屹立不倒。
损失,竟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云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猛地一拍沈沐青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晃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云舒笑嘻嘻的说。
沈沐青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体内灵力耗尽的虚弱感阵阵袭来,让她脸色有些苍白。
经历过这场风雨存活下来的土豆苗,根基变得更加稳固,叶片上散发着光泽,生机比之前更胜一筹。
她对【灵植共鸣】的理解,也迈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但代价是,【万物生灵谱】里的灵力储备,彻底见了底。
远处的山坡上,那个一首监视着这里的探子,整个人都泡在水里,狼狈不堪。
可他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在月光下依旧挺立的绿苗,脸上满是震撼。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防水的油布,展开里面的小竹简,用颤抖的手刻下一行字:
“……夜降暴雨,势可毁田。雨后,苗不倒,皆存。天威亦难损其分毫。”
刻完,他将竹简塞入信筒,绑在一只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信鸽腿上,朝着京城摄政王府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抛向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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