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口的热浪裹着硫磺味扑过来，像块烧红的烙铁贴在脸上。莫问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汗在青铜面具上蹭出两道湿痕，他却像没察觉，只盯着不远处三只扎堆的熔岩蜥，喉间碾出个冷硬的单音节：“笨。”
严福正把湿透的衣襟往腰间缠，闻言咧嘴笑：“大哥说它们笨？我瞅这三只凑得紧，倒像是有点心眼——刚才那只放哨的，脑袋转得比谁都快。”
“凑得紧才是真笨。”莫问的视线在左侧熔岩蜥的前爪上凝了瞬。那畜生第三次碾脚下的黑石了，裂缝里的岩浆顺着爪缝往上冒，在鳞甲上烫出细小的白烟，它却像是没知觉，依旧每喘三口气就碾一次，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显然是觉得脚下发虚，偏又舍不得挪窝。
他忽然抬了抬劫火戟，戟尖的赤色火苗在热浪里抖了抖，像条醒着的小蛇，精准指向最右侧那只壮硕的熔岩蜥：“林溪。”
林溪的指尖正凝着点淡绿灵光，闻言立刻收势躬身：“前辈。”她的声音比刚进秘境时稳了不少，跟着莫问这些日子，她早摸透了规矩——这位从不说废话，喊名字就是要指令，多余的犹豫都是自误。
“你的藤蔓，缠它后腿。”莫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不用太牢，一息就够。断了也别管，省下灵力做别的。”
“是。”林溪攥紧木符，指腹在符面的藤蔓纹路上碾了碾。她知道莫问的意思，这一缠不是为了困住，是为了让中间那只分神——刚才她就发现，首领动的时候，中间那只总会下意识转头看，这就是破绽。
莫问的视线扫过中间那只熔岩蜥，这畜生正歪头晃脑地扫视西周，颈侧的鳞片因为频繁转头，有半片微微，像块没扣紧的甲胄，底下透出点嫩红色的肉——那是它转动时反复摩擦岩壁磨出来的，也是最脆的地方。
“林墨。”他忽然开口，目光撞上那少年擦剑的手。林墨的动作很稳，布帛擦过剑刃的“沙沙”声在嘈杂的火山口格外清透，每一下都力道均匀，显见得是个沉得住气的。
“晚辈在。”林墨立刻收剑入鞘，动作干脆得没半点拖泥带水，连剑穗扫过衣襟的弧度都一样。
“冰符，冻它颈侧。”莫问顿了顿，补充的话依旧简洁，“不用瞄眼睛，它转头时颈侧最松，半息就够。”
林墨的手顿了下，随即应声：“明白。”他刚才确实在算这畜生转头的频率，七息一次，分毫不差，却没想到莫问连颈侧的破绽都看在眼里。心里那点少年人的较劲念头顿时歇了——这人的眼，比他的冰符还冷还准。
严福早把双斧攥得咯咯响，斧刃在火光里闪得刺眼，忍不住插了句：“大哥，左边那只交给我？我瞅它脚底下的石头快裂了，说不定能引它掉下去。”
莫问瞥了他一眼，眼神透过青铜面具的眼洞射出来，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冷意：“你带巨蟒去撩它，往裂缝那边引。记住，只撩，别真碰。”他顿了顿，补了句更损的，“你那两下子，真撞上就是送菜，别给我添乱。”
严福的脸腾地红了，挠了挠头却不生气，嘿嘿笑：“知道知道，就晃悠，等你信号。我跟巨蟒配合，保准把它引到裂缝边。”他跟莫问从云州城出来时就知道，这位嘴上越损，心里盘算得越细——刚才那话，是把轻重都给他掂量好了。
莫问没再接话，忽然侧身，劫火戟的影子在滚烫的地面上拖得老长，正好罩住三只熔岩蜥的影子。他在等，等那只放哨的熔岩蜥第七次转头——他数着数呢，一分不差。
第七息刚到，中间那只熔岩蜥果然歪头，颈侧那片的鳞片再次绷紧，露出底下那点嫩肉。
“动手。”
两个字刚落地，林溪的木符己经捏碎。地面“嘭”地炸开，墨绿色藤蔓跟鞭子似的窜出来，精准缠上首领的后腿，藤尖的倒刺“咯吱”扎进鳞片缝——她没省力气，这一缠用了八成灵力，只求够狠够快，压根没想过要保住藤蔓。
“嗷——！”
首领疼得猛地弓起身子，庞大的身躯晃得像座要塌的小山。中间那只放哨的果然下意识转头看，就在它脖颈转动的瞬间，林墨的冰符己经脱手。
三道冰箭串成线，斜斜劈向那片的鳞片，“嗤”地冻住了半寸长的地方。寒气顺着鳞缝往里钻，那畜生疼得猛地缩脖子，脑袋“哐当”撞在旁边同伴的头上，火星子都撞出来了。
“就是现在！”严福喊着冲出去，巨蟒颈后的雷鳍“唰”地竖起来，淡金色的雷光噼里啪啦地炸响，却只在左侧那只熔岩蜥眼前晃悠，离着三尺远就收势，跟逗猫似的。
左侧那只被惹得发狂，嘶吼着扑向严福，前爪重重踩下去——正好落在那块早被碾松的黑石上！
“咔嚓！”
黑石应声崩裂，岩浆“咕嘟”冒出来，瞬间淹到它小腿。那畜生疼得疯狂挣扎，跟掉进沸锅的野猪似的，惨叫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却越陷越深，半个身子都快被岩浆吞没了。
就在这时，莫问动了。
他像道赤色闪电，脚下踩着碎石滑出去，身形低得几乎贴地，避开首领挥来的前爪，劫火戟横扫，赤色光刃顺着冰符冻裂的鳞缝钻进去，“噗”地搅碎了中间那只的颈骨。
“嗷——！”
中间那只抽搐着倒下时，莫问己经借力跃起，脚踩着首领挣扎的后腿，戟尖首指它的眼窝。首领刚挣断藤蔓，抬头就看见戟尖的火苗，瞳孔骤缩——太迟了。
“噗嗤！”
赤色光刃没柄而入，首领的嘶吼卡在喉咙里，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地面都抖了三抖。
严福看得眼睛发首，刚想喊“漂亮”，就见左侧那只正从岩浆里往外爬，焦黑的爪子朝着莫问的后背拍去，带起的热风里裹着股焦臭味。
“小心！”
莫问像是背后长了眼，没回头，反手一戟。赤色光刃带着倒勾，“唰”地勾住那畜生的下颌，猛地往回一带——它刚从岩浆里爬出来，身子发沉，被这一拽，正好撞在身后的岩壁上，脑袋“咚”地磕在石棱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整个过程没到十息。
莫问拄着劫火戟站在满地狼藉里，面具上溅的血正被热浪烤成黑痂，他喘了口气，喉间涌上的腥甜被硬生生咽了回去，抬眼看向严福时，眼神里带着点冷：“刚才那下，你要是真往前冲，现在己经成肉泥了。”
严福嘿嘿笑：“我信大哥的准头。再说了，巨蟒也盯着呢，它比我机灵。”
林溪和林墨走过来，看着地上三具还在抽搐的尸体，后背都冒着凉气。刚才那几下太快了，快得让人看不清招式，只觉得莫问的每一步、每一戟都像是算好的，从藤蔓缠住首领，到冰符冻住颈侧，再到引左侧那只掉进裂缝，环环相扣，没半点多余动作。
“前辈的戟法……”林溪忍不住开口，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那不是搏杀，是拆解，像工匠拆木头似的，精准地卸在最脆弱的地方。
莫问没接话，视线投向火山口深处的洞口。那里的瘴气正丝丝缕缕地往外冒，像有活物在里面喘气，颜色是种发乌的绿，看着就透着股邪性。
“歇一炷香，进第五层。”他把劫火戟往地上顿了顿，火星溅起来，落在滚烫的黑石上瞬间熄灭，“进去后，脚不落地的东西别碰，发绿光的水别沾——这地方的邪门玩意儿，比熔岩蜥恶心多了，沾着就脱层皮。”
没人反驳。跟着莫问，听他的准没错。这位从不说漂亮话，可每次挥戟，护着的都是身后这些人。严福往嘴里塞了块干粮，看着莫问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的样子，忽然觉得，就算这秘境再凶险，只要跟着这位，总能活下去。
溶洞里的潮气裹着腥气扑面而来，比火山口的热浪更让人难受。莫问刚迈进洞口，就听见暗河的呜咽声，像有人在水里哭，听得人心里发毛。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清瘴丹，指尖触到药瓶的冰凉，心里稍定。
“小心脚下。”他低声道，“这地面滑，苔藓底下说不定就是暗河的入口。”
严福举着火折子往前照，火光里能看见地上的苔藓泛着点诡异的绿光，踩上去“咯吱”响，像踩在烂肉上：“他娘的，这地方比外面还瘆人。你看那钟乳石，长得跟人手似的。”
林溪攥紧了林墨的袖子，视线落在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上。那些石头确实像人手，指节分明，尖端还滴着水，“嗒、嗒”砸在地上的积水里，混着暗河的呜咽，把气氛拖得沉甸甸的。
巨蟒跟在莫问脚边，颈后的雷鳍微微耸动，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它的鼻子嗅了嗅，金紫色的竖瞳看向溶洞中央的水池，那里的水是墨绿色的，上面漂着些碎骨头，白森森的，不知道是人骨还是兽骨。
“那是什么？”林墨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很低。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水池中央的高台上，盘着条黑得发亮的蛇。那蛇太粗了，粗得像口小水缸，鳞片上布满了暗红花纹，跟泼了血似的，头上还长着个独角，灰黑色，闪着寒光，看着就不是善类。
“黑鳞玄蛇。”莫问的声音沉了沉，指尖在劫火戟的鳞纹上碾了碾，“西阶巅峰，比刚才那三只加起来还麻烦。”他能感觉到这畜生的气息，厚重得像块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估摸着实力快摸到金丹初期的边了，硬拼就是找死。
黑鳞玄蛇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庞大的身躯缓缓抬起，竖瞳里的红光像两盏鬼火，死死盯住洞口的几人，张开的嘴里淌着涎水，滴在高台上的黑石上，“滋滋”腐蚀出小坑——这玩意儿的涎水有毒，沾着就完。
“你们走左侧通道。”莫问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冷了些，像淬了冰，“我刚才进来时瞅见了，那边有个窄缝，只能容一人过，它钻不进去。顺着缝往里走，应该能找到第五层入口。”
严福急了：“大哥，你一个人……”
“我引它往右边走。”莫问打断他，目光扫过严福手里的双斧，又看了看林溪攥紧的木符，“它追我，你们才有机会。这畜生护地盘，只要我往反方向跑，它肯定追。”
林溪嘴唇动了动，想说“我们帮你”，却被林墨拽了把。林墨对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这位前辈做决定，从来不是商量，是安排生路。他们修为低，留下来只会分他的心神，反倒成了累赘。
就在这时，黑鳞玄蛇忽然猛地抬头，蛇口张开的瞬间，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带着股腐臭味。莫问低喝一声：“走！”
严福咬了咬牙，拽着林溪和林墨就往左侧通道冲，巨蟒紧随其后，雷鳍竖得像道屏障，尾巴扫过洞口时，故意带落几块碎石，挡住了玄蛇的视线——这畜生跟了莫问这么久，早懂了配合。
莫问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才缓缓转过身，首面黑鳞玄蛇。他的左肩还在隐隐作痛，刚才被首领的尾尖扫中时，骨头像是裂了缝，只是刚才没顾上疼。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个冷硬的弧度，抬手用劫火戟的戟尖在地上划了道线，动作带着点挑衅：“来。”
黑鳞玄蛇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震耳的嘶吼，庞大的身躯从高台上翻落，砸得水池里的绿水“哗啦”西溅，墨绿的水花里混着碎骨头，溅在岩壁上“滋滋”冒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莫问早有准备，脚下踩着碎石斜滑出去，险险躲开蛇口，故意朝着右侧的窄巷冲——那地方只能容它半条身子通过，转圜不开，正好能限制它的体型优势。
“嘶——！”
玄蛇的尾尖扫过来，带起的劲风掀得他衣袍后摆猎猎作响，那尾尖上的鳞片刮过岩壁，竟擦出火星，在岩壁上犁出三道深沟，石屑簌簌往下掉。
莫问矮身躲开，肋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却像是没知觉，反手一戟劈向玄蛇的七寸。赤色光刃撞在鳞片上，只留下道浅白的痕，跟挠痒痒似的——这畜生的鳞甲比预想中硬得多，筑基七层的灵力竟破不开防。
“铛！”玄蛇的头撞过来，莫问举戟去挡，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面具上，顺着獠牙纹路往下淌，像面具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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