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怀身体僵硬，抱着琴匣的手臂收紧。
看着眼前瞬间变的剑拔弩张的场景，丹卿面色惨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她知道，不给一个合男子心意的回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丹卿稳了稳心神，她垂着眸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谢解公子的赏识之恩。”
这种开头，让秋怀的眸子微沉。
但旋即，丹卿接着道：“不过，正如以修公子只忠心于解公子，我对秋怀公子自是有着深厚的主仆之情。”
“不敢欺瞒解公子，若让我现在立刻换主子，卿儿的心中定是不情不愿的。”
“更不要说浮生殿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我还是个乞儿，想来不久后也要死在乞讨的路上。”
“所以，于情于理，如今的我是离不开浮生殿，离不开公子身边。”
好漂亮的一番话。
解行舟吃惊于一个未曾读过书，乞讨的小童竟能说出这番话。
可在惊讶过后，便是更加浓郁的情绪涌上心头。
真是有意思极了。
这要是他强硬将人带走，倒是成了他的不是。
所以，解行舟挥了挥手，让以修收回了剑鞘。
他俯下身，拇指与中指一如初见，捏住了丹卿的脸颊，令她扬起了头。
矜傲淡漠的恩客露出了兴味的笑容，他赞道：“原以为是个鲁莽的狼崽子，如今一看却更像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这说跪就跪的姿态，半分没有初时眼神凶戾倔强的模样。
他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便等上一等，等着你愿意认我为主的那一天。”
驯服桀骜的狼崽子，最刺激的不就是看着它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过程吗？
正巧，他现在，有的是时间。
首至解行舟走后，丹卿还有些没缓过来。
秋怀将她扶起身，眸中带着怜惜，他叹息道：“是公子护不住你。”
丹卿将脸埋在秋怀的怀中，她摇了摇头，道：“不怪公子，只怪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发疯。”
秋怀垂着眸子，一遍一遍抚摸着丹卿的青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眸色沉如墨汁。
为了避免与那神经病见面，秋怀减少了丹卿值夜班的次数。
就这么持续到了半个月之后的元日那天。
浮生殿难得在白日也这般的热闹喧嚣，人声鼎沸。
秋怀一早便穿好了衣裳，领着两小子就要出门。
应承京都衙府颁发的休假制度，在元日节连着的三天，浮生殿给殿里上下的姑娘公子们都放了个假。
丹卿是第一次见着浮生殿外面的街景。
与现代电视剧中的差不多，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店商小贩们叫卖的吆喝声，一声又大过一声。
“白天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京城元日的当晚会统一在城墙上燃放烟花，那时才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秋怀拉着丹卿的手道：“我先带你们去做几身衣裳，然后去酒楼吃个饭，差不多的时候，我带你们逛一逛街头，如何？”
丹卿和小文无不应答。
秋怀应是成衣铺的熟客，一到店中，伙计的便与秋怀唠了起来。
丹卿和小文期期艾艾的挤在秋怀的身后，像是过年见亲戚一般，被秋怀笑着给伙计介绍他们两人。
能做伙计的基本都是有点社牛体质在身上的，丹卿三人分开去量尺寸，一路上丹卿被伙计声声的赞美声给晃晕了脑。
只觉的他拿的这个布料好看，那个布料也好看，最后还是在余额不足的纠结中，选择了耐脏又好看的藏青色布料。
约好取衣裳的时间，三人便来到了京都最豪华的酒楼。
为了让妓子小馆们保持身材，浮生殿虽说偶尔做些价值千金，美容养颜的菜肴，但全是少盐清淡。
平日里做的那些维持身材的菜肴与丹卿在现代看的那些减肥健身吃的一般无二，难以下咽。
如今坐在阁子，听着伙计一连串报的菜名，丹卿只觉得口水西溢，眼睛发亮。
见她这般，秋怀发笑道：“平日倒不知你竟是个馋猫，想吃什么就尽管点吧，今日公子做东请客。”
丹卿自认心里年龄与公子差不多大小，被这一取笑，脸上染上了红晕。
“当真吗？公子！”
身边小文的声音欢呼雀跃，丹卿侧头便见小文早己夸张的流出了口水，她的心情瞬间明朗。
看吧，肯定是身体年龄小的锅，与小文比起来，她的表现算是好的了。
美食即在眼前，丹卿抛却了羞耻，一边将手帕盖在小文的嘴上，一边回忆伙计报的菜名道：“来个百味羹，莲花鸭签，西京鹿脯，鸡皮虾丸汤，再来个糕点桃花酥。
点到这，丹卿看向秋怀道：“剩下的公子想吃些什么？”
秋怀摇了摇头，对伙计道：“我吃不了多少，就先上这些吧。”
日落西山，丹卿他们吃的这顿饭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他们位于酒楼的二楼，窗户靠西，正好看着逐渐隐藏在雪山下方的红日。
小文摸着吃的圆滚滚的肚子，哼哼唧唧的靠在丹卿的肩上。
丹卿一边撑着脑袋看着窗外，一边与秋怀闲聊道：“公子打算赎完身后去做什么吗？”
秋怀的目光掠过丹卿被夕阳的余晖印的映红的脸颊，视线落到楼下熙熙攘攘的街贩，道：“我应当，会在京城买一间铺子，去做胭脂水粉的买卖。”
丹卿道：“那也不错哎，到时候公子去卖胭脂水粉，浮生殿的姑娘公子们来买。”
丹卿替秋怀畅想着道：“公子今年不过十六，等出了浮生殿，再做几年胭脂水粉的买卖，凑够了钱，娶个美娇娘，岂不美哉！”
在这个时代，挣扎在底层百姓们的思想就是娘子孩子热炕头。
丹卿曾听过与秋怀来往的小馆说过，出去以后的愿望就是娶个娘子，生个大胖小子。
若不是家庭条件艰苦，哪个男子会抛弃气节，不在意世人的眼光，进入浮生殿做这任人取乐的兔儿爷。
听到美娇娘三个字，靠在丹卿肩上的小文道：“娶美娇娘，小文也要娶美娇娘！”
丹卿好笑的敲了敲小文的额头，道：“那是给公子娶的美娇娘，你个小小年纪的，娶什么娶。”
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秋怀摇了摇头，垂下眸子，道：“莫要胡说，哪家美娇娘会愿意嫁与我这个从浮生殿出来的，做过小馆的男子。”
丹卿横眉冷竖，她道：“如何不愿意？”
“公子才貌双全，谦谦君子，做小馆也只是无奈之举。”
“且不说公子多年以来在这污浊的浮生殿守身如玉，单说这品性纯良，温润如玉，若是身在普通人家，只怕喜欢公子的女子都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卿儿哥哥说的对！”作为气氛组的小文海豹式鼓掌。
酒楼亮起的琉璃灯打在丹卿愤慨微冷的眉眼，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话语落下，秋怀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重重的漏跳了一拍。
他终于知道为何一首觉的丹卿与这儿的所有人都不同了。
虽说她一首在模仿这里的人，却也只是照猫画虎，不得真章。
她的眼中，不管是贫穷富有，还是高低贵贱，在她的心中，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总有小馆会去折磨身边伺候的小童？
除了那些成为红馆，雌伏人下后心里扭曲的原因，还有的也不过是因为那些小童，不经意间流露的鄙夷不屑让入了浮生殿的他们发疯。
丹卿却不会。
她的眼睛总是干净平静，能将他偶尔临近崩溃边缘的情绪一点点拉回安抚。
所以，她才会不怕得罪主子的去给刚认识的小童送餐，不问因果的拉起差点死去的语连，不惧权贵的救下他即将折碎的傲骨。
太刺眼了。
秋怀伸手遮住了丹卿过于明亮的双眸。
“公子？”
丹卿发出疑惑的询问。
“嘘。”秋怀看向了窗外如同拉上幕布的天空，他轻轻道：“烟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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