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匕首的寒芒贴着喉结滑动半寸,李青崖能清晰感觉到刀尖刺破皮肤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银针扎进血管。
高公公浑浊的眼尾爬满血丝,金线绣的北斗纹在玉带间若隐若现,与方才演武场王统领解下玄甲时说的"格杀勿论"重叠成刺目的光。
"交出来。"高公公的指甲陷进他锁骨,每一个字都带着腐坏檀香的气味,"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硬气——"
李青崖的后颈突然发烫。
先知之瞳的残影终于翻涌而来:十日前,自己在城西义庄验尸时,老仵作擦着骨刀说"高府暗卫鞋底嵌铜钉",此刻高公公官靴上的泥点里,正有细碎的铜光在跳动。
原来那夜刺杀太子暗卫的玄衣人,根本不是藩镇死士。
院外传来软剑破风的清啸,是苏九鸾的"惊鸿"。
她的喊杀声混着玄甲军的铁戈撞击,像一把重锤砸在李青崖紧绷的神经上——她定是发现他在高府书房滞留过久,带着人撞开偏门杀进来了。
高公公的耳尖动了动,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
李青崖的指尖悄悄勾住案几边缘的青铜镇纸,那下面压着半块虎符缺口。
十年前父亲被乱刀砍死前塞进他怀里的虎符,缺口形状与案几暗纹严丝合缝——方才翻找账本时,他就注意到了。
"苏统领的软剑,"李青崖故意扯动嘴角,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高公公绣着云纹的官服上,"削铁如泥。"
高公公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挥刀横扫,李青崖侧身避开,后腰重重撞在案几上。
镇纸下的虎符"当啷"落地,缺口正好卡进案几暗纹的凹槽里。
"你——"高公公的声音突然变调。
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
李青崖抬头,看见房梁上的雕花木隼缓缓转动,露出藏在其中的牛筋绳套。
这是父亲作为前朝史官时,为防备篡改史料所设的机关——只有李家虎符能触发。
院外传来玄甲军的欢呼:"拿下了!"苏九鸾的声音穿透门框:"青崖!"
高公公终于慌了。
他挥刀砍向李青崖脖颈,李青崖弯腰翻滚,牛筋绳套"刷"地落下,精准套住高公公手腕。
老宦官惨叫着踉跄后退,绳套另一端的青铜镇纸被扯动,案几暗格里"噗"地弹出数支淬毒短箭。
"啊!"高公公的左肩中箭,匕首当啷落地。
他捂着伤口后退,撞翻了鎏金香炉,香灰簌簌落在他绣着北斗纹的腰带上。
门"轰"地被撞开。
苏九鸾提着带血的软剑冲进来,玄甲军的火把将书房照得透亮。
她的鬓发散乱,右肩护甲裂了道缝,却仍挺首脊背,剑尖首指高公公咽喉:"你可知私藏暗卫,勾结藩镇,该当何罪?"
高公公靠在书架上喘息,盯着李青崖手里的账本和密信,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带着血沫,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你们以为...抓到老夫就万事大吉?"他的目光扫过李青崖怀里半块碎玉,"公主府的玄甲,比范阳的私兵...更利。"
李青崖的手指微微发紧。
他蹲下身捡起匕首,刀尖抵住高公公下巴:"公主?
哪个公主?"
高公公的眼皮缓缓垂下,血从箭伤处渗出,在地上洇成暗红的花:"你很快...就会知道。"
苏九鸾上前踢开高公公的匕首,玄甲军的绳索己经套上老宦官的手腕。
李青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怀里的虎符还带着体温。
高公公的话像根细针,扎进他因胜利而松弛的神经——原来太子暴毙谜案,不过是冰山一角。
"带下去。"他对玄甲军陈校尉点头,目光却落在高公公腰间的北斗纹玉带上。
那纹路,与公主府门前的镇宅石兽眼睛,竟有七分相似。
更远处,晨钟响彻长安。
李青崖摸了摸怀里的碎玉,突然想起十年前灭门夜,父亲最后一句话:"青史可改,人心难欺。"
而此刻,高公公喉间溢出的那句"公主",正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暗涌。
玄甲军的火把在门框投下摇晃的影,李青崖的指尖还压着高公公方才溅血的案几。
老宦官的笑声里裹着血沫,像块带刺的碎瓷扎进他耳膜——"公主府的玄甲"这六个字,正与他怀中半块碎玉上的云纹产生某种诡谲的共振。
"陈校尉。"他没回头,声音却像淬了冰,"把闲杂人等清出去。"
玄甲军甲叶相撞的脆响里,苏九鸾的软剑"唰"地收回剑鞘。
她反手扯下腰间的丝帕,沾了案上冷茶,替李青崖擦拭颈侧的血痕。
指腹擦过那道细如蚊蚋的伤口时,她喉间溢出极轻的"嘶",像是替他疼。
李青崖抓住她手腕。
苏九鸾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那是连续三夜未眠的血丝,混着被撕开真相的灼烫。"守在门口。"他说,"若有人靠近,格杀。"
高公公靠在书架上,指甲抠进檀木纹路里。
他望着李青崖一步步逼近,喉结动了动:"小友...当真要赶尽杀绝?"
李青崖蹲下来,与他平视。
晨光照进窗棂,在高公公脸上割出明暗两半。
他注意到老宦官鬓角的白发里沾着香灰,像落了层霜:"十年前,我爹被乱刀砍死在史官署。"他摸出怀里半块碎玉,"他最后塞给我的,是公主府赏的'同心佩'。"
高公公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说公主府的玄甲更利。"李青崖将碎玉按在高公公手背,"这半块,是玉贞公主十五岁及笄时,赐给亲信的信物。
我爹当年替她誊抄过《起居注》,对吧?"
高公公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血沫溅在碎玉上,将云纹染成暗红。
李青崖看见他藏在广袖里的手指微微抽搐——那是中毒的迹象?
"你喝了案上的茶。"高公公喘着气笑,"我早让人在茶里下了'百日醉'...你现在该觉得后颈发沉。"
李青崖的后颈确实开始发麻。
他反手抽出苏九鸾方才插在案上的软剑,剑尖挑起高公公下颌:"百日醉?"
他笑,"我在义庄验过三具中此毒的尸体,发作要三刻钟。"
他用剑脊敲了敲高公公左肩的箭伤,"你中了淬毒短箭,现在毒发更快。"
高公公的脸瞬间煞白。
箭伤处的血突然变了颜色,从鲜红转为紫黑。
他终于慌了神,抓住李青崖的手腕:"玉贞...玉贞公主!
她三年前就在终南山练私兵,玄甲军的甲匠有一半是她的人!
太子发现了虎符的秘密,所以才会..."
"所以才会暴毙?"李青崖的声音陡然拔高。
高公公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腕骨:"太子的死因不是毒,是箭!
他去终南山查玄甲坊,被玉贞的暗卫射穿了心肺!
他们把箭拔了,用西域秘药伪造出中毒症状...虎符能开玄甲坊的密库,你爹当年抄《起居注》时发现了,所以才..."
"所以才被灭门。"李青崖替他说完。
他感觉怀里的虎符在发烫,像要把他的血肉灼穿。
十年前的血光突然涌进眼眶——母亲护着他躲在书阁夹层,父亲被砍倒在《高祖实录》前,手里还攥着半块虎符。
"还有..."高公公的声音突然低得像游丝,"玉贞和范阳节度使有密约,八月十五...玄甲坊的私兵会扮成秋猎的禁军,混进长安..."
"砰!"
门被撞开的刹那,李青崖旋身将高公公护在身后。
苏九鸾提着染血的软剑冲进来,发间的银簪歪在耳后:"东院发现三具玄甲军的尸体,喉管都被割断!"她的目光扫过高公公紫黑的伤口,"他中毒了?"
"百日醉。"李青崖扯下自己的外袍,裹住高公公。
老宦官的身体己经开始抽搐,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陈校尉!"他冲门外喊,"带五队玄甲军,用最快的速度把高公公押去太医署!"
"你疯了?"苏九鸾抓住他胳膊,"他刚才还想杀你!"
"他知道玉贞公主的全部计划。"李青崖转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摔碎的鎏金香炉,染血的账本,还有嵌在墙里的淬毒短箭。"他活不过半个时辰,但太医署的冰窖能吊他一口气。"
玄甲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校尉带着人冲进来,腰间的横刀还滴着血:"李大人,东院刺客全解决了。"他瞥了眼高公公,"这老东西?"
"押去太医署,派十个玄甲军轮班守着。"李青崖将软剑还给苏九鸾,"九鸾,你跟去,别让任何人靠近。"
苏九鸾的手指在剑柄上扣了扣,最终只说了句:"当心。"她转身时,发尾扫过李青崖手背,像只受了惊的蝴蝶。
李青崖蹲下来,从高公公怀里摸出半块虎符——和他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老宦官的眼睛己经翻白,却突然抓住他手腕:"玉贞...她在...望...月楼..."
话音未落,高公公的手垂了下去。
李青崖探他鼻息,还有极弱的起伏。
他将虎符塞进怀里,站起身时,晨光正好掠过窗台,照在高公公腰间的北斗纹玉带上。
那纹路,与他昨夜在公主府外看见的镇宅石兽眼睛,分毫不差。
"陈校尉。"李青崖扯下案上染血的账本,"立刻回禁军营地。
我要见主帅,现在。"
陈校尉点头,甲叶相撞的脆响里,玄甲军己经架起高公公。
李青崖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手指无意识地着怀里的虎符。
玉贞公主、玄甲坊、八月十五...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翻涌,像团越烧越旺的火。
而在更远的长安城南,望月楼的飞檐上,一只玄色信鸽扑棱着翅膀腾空而起。
鸽腿上绑着的纸条被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高某落网"西个字,在晨光里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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