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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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计划

 

两人转过第西个街角时,身后灯笼的光晕己经漫上了青石板——程公公的尖啸混着追兵的呼喝,像淬毒的箭簇扎进耳膜。

"左边!"苏九鸾突然拽着他撞进一条窄巷,墙根堆着半人高的破陶瓮。

李青崖的右肩磕在瓮沿上,疼得倒抽冷气,却见她反手抽出腰间短刀,在砖墙上划出半道血痕。"引他们走另一条路。"她喘着气,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我在程府当差时......记过这带的暗巷。"

话音未落,巷尾传来脚步声。

李青崖的右眼骤然发烫——先知之瞳里,三个玄衣人举着灯笼,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喉结动了动,摸向怀里的拓印纸,触手的纸角却有些毛糙。"九鸾,纸......"

"先活过今晚。"苏九鸾扯着他往巷深处跑,靴底碾过碎瓷片。

她小臂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砖缝里,像一串暗红的玛瑙。

李青崖这才发现她的刀鞘空着——方才为他挡刀时,那柄雁翎刀怕是折在程府的角门了。

前方出现半截断墙,墙后是片荒院,门楣上"福来居"的木牌只剩半块"居"字。

苏九鸾踢开腐朽的木门,两人闪了进去。

李青崖反手用碎砖顶住门,耳尖还能听见追兵在巷口争执的声音:"明明看见进这儿了!""程公公说活要见人,仔细翻!"

荒院里积着半尺厚的枯叶,墙角长着一人高的野艾。

苏九鸾靠着残墙滑坐下去,咬着牙撕开衣袖。

李青崖蹲在她面前,借月光看见那道伤口从肘弯斜贯到腕骨,翻卷的皮肉里嵌着碎瓷渣。"程府暗桩用的是带倒刺的刀。"她扯下腰间的汗巾,指节因用力泛白,"得尽快止血......"

"我来。"李青崖摸出随身的止血散,指尖却在发抖。

他想起幼年时,母亲也是这样给他处理刀伤——那夜史馆大火,父亲护着《武德实录》残卷被乱刀砍倒,母亲攥着药囊的手同样抖得厉害。"别怕疼。"他低喝一声,将药粉按在伤口上。

苏九鸾闷哼一声,额头抵在他肩窝,发间的银铃蹭着他脖颈,凉得像落在火上的雪。

"拓印纸。"她突然抓住他手腕。

李青崖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抖开时,月光在纸面上漫开一片墨痕。

最上面是半行残缺的字迹:"太子暴毙前夜,召......"下面用朱笔重重勾了道斜线,另起一行写着:"暴病而亡,遗诏传位寿王。"

"这是弘文馆秘档的拓本。"李青崖的声音发紧,"原档里太子召的是陈校尉,要揭发宦官私通藩镇。

程公公改了遗诏,还烧了《长安岁时记》......"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可这纸角......"他指着被撕去的半片,"方才先知之瞳里,程公公拿的就是这半块。

他知道我们拿到了证据。"

苏九鸾扯紧汗巾打了个死结:"现在只有陈校尉能护我们。

他统着左骁卫,程公公的人进不去营地。"她撑着墙站起来,伤口的血透过汗巾洇出暗斑,"走,从后墙翻出去。

我知道条小路通禁军驻地。"

李青崖将拓印纸重新揣进怀里,伸手扶住她的腰。

两人刚走到院角,就听见院外传来程公公的冷笑:"李青崖,你当老奴查不到陈校尉的庄子?"

苏九鸾的瞳孔骤缩,反手将他推进墙根的野艾丛。"跟紧我!"她抽出他腰间的银铃攥在掌心,"等会我引开他们,你往东南方向跑......"

"闭嘴。"李青崖扣住她手腕,"要走一起走。"他的右眼又开始发烫,先知之瞳里,程公公带着十余个玄衣人正从院门口往里闯,为首的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了他腰间的半块拓印纸——和李青崖怀里的那半块,裂痕严丝合缝。

"走!"苏九鸾突然发力推开他,银铃被她甩向院东的老槐树。

清脆的铃声里,程公公的人果然转向东边。

李青崖趁机拽着她跃上断墙,墙下是条干涸的水渠,两人跌进渠底的淤泥里。

追兵的喊杀声在头顶炸开,李青崖护着她的头,指甲深深掐进渠边的土块里。

"还有多远?"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声音哑得像砂纸。

"穿过这片菜田就是禁军营地。"苏九鸾咳了两声,泥点溅在她染血的衣襟上,"陈校尉的亲卫认得我......"

菜田里的白菜被踩得东倒西歪,两人猫着腰往前挪。

李青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苏九鸾急促的呼吸交叠在一起。

当营地的夯土城墙终于出现在视线里时,他几乎要跪下去——城墙上挂着的"左骁卫"灯笼,在夜色里像团跳动的火。

"站住!"守营的士兵举起长枪。

李青崖刚要开口,就见城楼上人影一晃,陈校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是苏统领?

快开栅门!"

栅门"吱呀"一声打开,陈校尉披着甲胄冲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举火把的亲卫。

火光映着苏九鸾苍白的脸,他倒抽一口冷气:"这伤......程延嗣的人?"

李青崖摸了摸怀里的拓印纸,潮湿的纸页贴着心口,像块烧红的炭。

苏九鸾扶着陈校尉的胳膊,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的小血花里,李青崖听见她说:"陈兄,我们得谈谈......"

陈校尉的目光扫过李青崖的脸,又落在他紧攥的衣襟上。

他挥退亲卫,压低声音:"进议事厅说。"转身时,甲叶相撞的脆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李青崖扶着苏九鸾跨过门槛,回头看了眼营地外的黑暗——那里,程公公的灯笼还在远处晃动,像双不眨的眼睛。

议事厅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陈校尉反手闩上木门时,甲叶相击的脆响惊得苏九鸾睫毛轻颤。

李青崖扶她坐在案前木凳上,借着跳动的火光,这才看清她额角沾着的泥块里混着血丝——方才翻墙时撞在断砖上了。

"先处理伤口。"陈校尉扯下腰间的布囊扔过来,铜扣砸在案上发出闷响。

他自己则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皮靴底碾过地上的碎草屑,"程延嗣的人追到营门口了。

方才开栅门前,我让亲卫把东墙的火把全灭了,他们暂时摸不清虚实。"

苏九鸾解汗巾的手顿了顿,指腹擦过伤口边缘凝结的血痂:"程延嗣敢在禁军驻地外动手?"

"他敢。"陈校尉突然停步,烛火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半月前右骁卫的张参军在平康坊遇刺,凶手至今没抓到。

那些阉竖的刀,早捅到禁军里了。"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案上的竹简被吹得哗啦作响,"说吧,你们拿了什么东西,能让程延嗣连脸都不要?"

李青崖摸向怀中的拓印纸,指尖触到潮湿的纸角时,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在荒院里,程公公腰间那半块裂痕严丝合缝的残纸——对方显然早就在弘文馆布了眼线,就等他们去拓印秘档。"这是太子暴毙前夜的召见记录。"他展开纸页按在案上,烛火在"暴病而亡"的朱笔批注上跳了跳,"原档里太子要见的是陈兄你,说有宦官私通范阳军的密信。

程延嗣改了遗诏,烧了实录,现在连这半张纸都要灭口。"

陈校尉的手指重重叩在"寿王"二字上,指节泛白:"怪不得陛下前日召我时,突然问起范阳军粮道的旧账......"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你们怎么拿到的?

弘文馆的秘档库,连我都进不去。"

"张书办。"苏九鸾突然开口,汗巾己经浸透了血,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他父亲是前弘文馆学士,当年参与编纂《长安岁时记》。

程延嗣烧书那晚,他藏了半本残卷在文书库梁上。

我们用残卷换了秘档拓本——"她咳了一声,血沫溅在案角,"但他被程府的人堵住了,我们逃出来时......听见巷子里有刀响。"

李青崖的指甲掐进掌心。

先知之瞳里,张书办最后那幕影像还在翻涌:佝偻的背影撞开文书库的窗,怀里的拓印纸飘出半张,程府暗桩的刀从背后刺入,血珠溅在"召陈"二字上,像朵畸形的红梅。

他压下喉间的腥甜,将纸页往陈校尉面前推了推:"现在证据在我们手里,但程延嗣也有半块。

他要的不是杀人,是让这张纸变成两张假证——"他突然攥紧纸角,"明日早朝,他可能会抢先呈给陛下,说这是我们伪造的。"

陈校尉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扯开案上的竹简堆,抽出一卷泛黄的军报拍在桌上:"范阳军上月运了三千石粮到同州,单据上盖的是司农寺的印。

可司农寺的账册里,同州今年根本没报缺粮。"他抬头时,眼底烧着团火,"太子说的私通,是军粮。

程延嗣拿国库的粮养安禄山的兵,再借寿王的手......"

"所以我们需要证人。"李青崖打断他,右手不自觉摸向右眼——先知之瞳的余热还在,"张书办可能没死。

他藏残卷的梁上有个暗格,里面有半块虎符。

程延嗣要的不只是拓本,还有虎符。"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方才在荒院,程公公的人翻找时,我看见有个玄衣人腰上挂着铜钥匙,和文书库暗格的锁型一样。"

苏九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想回去救人?"

"不是救人。"李青崖反手扣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急促,"是拿虎符。

张书办如果没死,会被关在程府的地牢。

程延嗣今晚没抓到我们,明天肯定会转移证据。

虎符在他手里,就是坐实我们伪造的铁证;在我们手里......"

"就是坐实他通敌的铁证。"

陈校尉接口,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军报,"但程府地牢守卫森严,连我都没摸清入口。"

他突然扯下腰间的银鱼符拍在案上,"明早我以巡查宫城为由,带二十个亲卫去程府附近布防。

你们......"他看向苏九鸾渗血的伤口,"九鸾留下养伤,青崖跟我走。"

"不行。"苏九鸾猛地站起来,木凳被撞得向后倒去,"程府的暗巷我比你们熟。

三年前我扮作杂役混进去过,地牢入口在西跨院的枯井里。"她踉跄两步扶住案角,血滴在军报上,晕开团暗红的花,"今晚子时三刻,程府会换班。

守卫要清点暗桩人数,那时地牢的锁会开一次。"

李青崖的右眼又开始发烫。

先知之瞳里,程府西跨院的枯井缓缓浮现:井边青苔上有半枚靴印,井壁砖缝里塞着截断香,井底的霉味混着血腥味——那是张书办被拖下去时,挣扎着蹭掉的衣角。

"子时三刻。"他重复,将拓印纸折成小块塞进衣领,"我需要陈兄的人在程府东墙制造动静,引开巡夜的。"

陈校尉突然按住他肩膀。

这个惯常冷峻的禁军统领,掌心竟有些发颤:"你们可知程延嗣养了多少死士?

上月有个御史参他,全家十七口,连狗都没剩下。"

"所以更要快。"

苏九鸾扯下陈校尉的布囊,用牙咬开止血药的纸包,"等他拿到虎符,明天早朝一呈,陛下只会当我们是疯狗。"

她将药粉撒在伤口上,疼得额头抵在案上,声音却清晰如刀,"青崖说得对,今晚必须拿到虎符。"

烛火突然"啪"地炸了个灯花。

李青崖看着苏九鸾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他想起幼年时母亲被乱刀砍倒前,也是这样咬着牙说"要活";

想起苏九鸾十年前在刺史府废墟里,攥着父亲染血的佩刀说"要查"。

他伸手按住她正在包扎的手,指腹蹭过她腕骨上的旧疤——那是去年秋夜,两人在平康坊追刺客时留下的。"我背你。"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地牢的路,我们一起走。"

陈校尉突然转身走向门口,甲叶声在寂静的厅里格外响亮。

他拉开门时,夜风吹进来,卷着外头亲卫的低语:"程府的灯笼还在营外晃,有个穿玄衣的往西边去了......"

李青崖的右眼猛地发烫。

先知之瞳里,那个玄衣人的背影突然清晰——腰间挂着的铜钥匙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文书库暗格的锁型分毫不差。

他摸向怀里的拓印纸,潮湿的纸页贴着心口,像块烧红的炭。

"子时三刻。"他轻声说,目光穿过陈校尉的肩膀,落在营外那团晃动的灯笼上。

那里,程公公的影子正被火光拉得老长,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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