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相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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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真相渐显

 

李青崖的肩背浸了层薄汗,赵怀远的尸体沉得像块冻透的青石板。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靴底碾过夜露打湿的青苔,耳边是苏九鸾刀鞘轻撞腰牌的脆响——她特意落后半步,刀把始终对着巷口阴影。

"张德全这老狐狸,今日卯时三刻在尚食局用了玫瑰酥。"苏九鸾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簪,"我盯着他茶盏底下压着半张纸条,墨迹未干。"

李青崖脚步微顿。

前世他在档案库里翻到过张德全的履历:开元二十三年入刑部,从典狱吏爬到都事,最擅长的就是把算盘珠子拨得比密探的耳朵还灵。

可此刻他怀里还揣着赵怀远咽气前攥皱的半枚铜钱——那是影刃传递消息的信物,而张德全上周刚审过三个影刃外围,最后全以"暴病"结案。

"到了。"苏九鸾的刀尖挑起刑部角门的门帘。

灯笼光漫出来,照见张德全正站在阶下,官服熨得没有半道褶子,手里端着盏茶,热气在他脸上蒸出层虚浮的红。

"李老弟,苏统领。"张德全哈着腰迎上来,目光扫过赵怀远的尸体时,喉结动了动,"这案子......"

"验尸房。"李青崖截断他的话,扛着尸体往院里走。

他能感觉到张德全的视线像根细针,扎在后背——那是种被猎人盯上的刺痒,和白天在尚书省听差时截然不同。

验尸房的炭盆烧得正旺,苏九鸾解下赵怀远的外袍,露出心口暗红的掌印。

李青崖摸出随身携带的银签,刺入尸体指甲缝:"乌头碱。"他低低道,"发作时五脏如焚,所以他才会拼命抓供桌。"

"妙啊。"张德全不知何时凑到了门口,手里的茶盏腾着热气,"李老弟这手验毒的本事,当真是......"

"当真是谁教的?"苏九鸾突然转身,刀背"当"地磕在桌角。

她的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几乎要罩住张德全的脚面,"三年前你审死囚,用的也是乌头碱。

那死囚是我爹旧部,临刑前说'张都事的茶里泡着密信'。"

张德全的茶盏晃了晃,几滴茶水溅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深褐色的圆。

他干笑两声,指节捏得发白:"苏统领这是说醉话呢,我这把老骨头哪经得住......"

"李青崖。"院外突然传来巡城卫的吆喝,"京兆尹急召!"

李青崖和苏九鸾对视一眼。

他放下银签,跟着巡城卫走到院门口,余光瞥见墙角槐树后闪过道灰影——是张德全的贴身书童,正对着暗处比了个"三"的手势。

"我去去就回。"李青崖对苏九鸾低语,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腰间的刀穗。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若半个时辰未归,立刻去西市找沈秀才。

京兆尹的官轿停在朱雀大街,轿帘却纹丝不动。

李青崖站在轿前,数到第七声更鼓时,突然转身往回跑——前世他办过类似的案子:急召是假,调虎离山是真。

刑部后院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李青崖翻墙而入,正撞见张德全的书童抱着个檀木匣往外溜。

他扑过去夺匣,匣盖掀开的瞬间,几枚缠枝莲纹铜铃滚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你早知道高得福!"李青崖掐住书童的脖子,"张德全让你烧什么?"

书童的脸涨成猪肝色,手指拼命指向验尸房。

李青崖回头的刹那,看见苏九鸾正站在门口,手里举着半截烧焦的纸——那是从炭盆里抢出来的,隐约能看见"太子"二字。

"他让我烧影刃的账本。"书童喘着气,"每月十五,高得福的人会往刑部送......"

"住口!"院外传来张德全的尖叫。

李青崖抬头,看见二十几个持刀的衙役堵在门口,张德全站在最前面,官服己经被冷汗浸透,"李青崖私通反贼,拿下!"

苏九鸾的刀"唰"地出鞘,刀锋映着月光:"张都事这是要灭口?"

李青崖的脑子转得比刀更快。

他想起沈秀才前天在醉仙楼说的话:"有些秘闻,得去破庙后的老槐树下找。"又想起赵怀远咽气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解脱。

"苏九鸾,去老槐树。"他突然把书童推给她,"我引开他们!"

话音未落,他己经撞开后窗,跳进了满是荆棘的花池。

身后传来衙役的喊杀声,张德全的骂声像块破布被风撕碎。

李青崖摸黑跑过三条巷子,最后停在西市最破的那间草房前——门楣上挂着半块褪色的"秀才"木牌,是沈秀才的住处。

他抬手敲门,指节刚碰到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屋里飘出股陈墨味,混着点草药香。

黑暗中,沈秀才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你终于来了。"

李青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看见沈秀才手里攥着卷旧书,封皮上的字被灯油浸得模糊,但他认得那纹路——和前世在旧书摊见到的《天宝起居注》残本,一模一样。

草房的门在李青崖身后吱呀合拢,沈秀才指尖的灯芯"噼"地爆了个灯花,昏黄光晕里,那卷旧书封皮上的水波纹暗纹终于显影——正是李青崖前世在旧书摊翻到的《天宝起居注》残本特有的云纹装裱。

他喉结动了动,前世翻书时指尖触到的毛边纸触感突然涌上来:"这书......"

"是当年你祖父李伯阳亲手誊抄的副本。"沈秀才将书推到桌案中央,指节叩在卷首处,"天宝十年冬,金銮殿漏雨,正本被宦官以'避潮'为由搬入秘库,从此再未现世。"他抬起眼,眼尾皱纹里凝着半分冷意,"你祖父当日在起居注里记了什么?

太子夜访宜春北苑,与平卢节度使密谈三刻?

还是右相府的马车,在太子暴毙前夜进了大明宫玄武门?"

李青崖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幼年灭门那晚,他缩在书阁暗格里,听见祖父喊的最后一句话是"起居注不能丢"。

此刻旧书纸页间飘出的霉味混着记忆里的血腥味,他突然抓住沈秀才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当年给你祖父送笔墨的书商。"沈秀才抽回手,从袖中摸出枚铜印——刻着"长安书肆"西字,边缘有道月牙形缺口,"你祖父总说我磨的松烟墨'能镇鬼',后来他出事,我收了这卷副本,在城西破庙抄了十七年残本。"他翻开书,泛黄纸页上有行小字被朱笔圈起:"天宝十三载七月廿三,太子侍读高得福夜携金盒入大明宫。"

院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李青崖瞬间绷紧脊背,抄起案头镇纸就要扑向窗口,却见沈秀才抬手按住他手背:"是苏统领。"话音未落,草门"砰"地被撞开,苏九鸾提着带血的短刀冲进来,发间簪子歪在耳后,刀鞘上沾着几片槐树叶:"老槐树下有个地窖,我翻到半本账册,每月十五有笔'墨银'进张德全户头,落款是'天机阁'。"她甩了甩刀上的血珠,"追我的人带着缠枝莲纹铜铃,和你抢的那个檀木匣里的一样。"

李青崖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想起方才在刑部后院滚出来的铜铃,月光下冷得像淬过毒的蛇眼。

沈秀才却突然笑了,指节敲了敲《天宝起居注》里的朱圈:"天机阁,开元年间起于剑南道的书商行会,明里卖经史子集,暗里替人改账册、销文书。

五年前太子要查藩镇私调军粮案,结果查案的御史接连暴毙,卷宗全被换成了'天灾欠收'的假账——"他突然压低声音,"那些假账的墨色,和我当年给天机阁供的'消字墨'一模一样。"

苏九鸾的刀"当"地磕在桌角:"所以他们篡改史实,是为了掩盖太子查到的东西?"

"不止。"沈秀才从书里抽出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用密文写着几行小字,"太子暴毙前三天,给剑南、范阳、平卢三镇发了密信,要他们'清君侧'。

结果暴毙当日,三镇使者都在长安——但正史里只说太子'染时疫薨'。"他指腹抚过绢帛边缘的焦痕,"我上个月在西市书摊收旧书,摊主说这东西是从个宦官尸体上烧剩的,那宦官......"

"是赵怀远。"李青崖脱口而出。

他想起赵怀远咽气前的眼神,不是恐惧,是解脱——那是终于把东西送出去的释然。

而张德全急着烧的"影刃账本",根本就是天机阁替藩镇销赃的证据!

草房外的更鼓敲了三更。

苏九鸾突然把刀插回鞘里,金属摩擦声像根细针戳进耳膜:"现在怎么办?"

李青崖盯着沈秀才手里的绢帛,前世档案库里那些被烧毁的藩镇军粮记录突然在眼前重叠。

他摸出怀里半枚铜钱——影刃的信物,赵怀远用命换来的线索,此刻正烫得他掌心发疼:"去东宫。

太子暴毙时,侍读高得福是最后见他的人。"他转向苏九鸾,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尖,"张德全的人追你时用了铜铃,说明天机阁己经盯上我们。

但他们越急着灭口,越说明东宫有他们要毁的东西。"

沈秀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高得福是右相安插在太子身边的钉子,当年你祖父的起居注里记过,太子曾说'高公公有双看不透的眼'。"他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塞给李青崖,"这是东宫偏殿的地图,当年抄起居注时画的。

记住,偏殿西墙第三块砖是空的,里面有......"

"有太子的遗诏。"李青崖接话。

前世他看过民间野史,说太子暴毙后曾有遗诏流落民间,却被官府以"妖言"之名收缴。

此刻布包在他掌心沉得像块铁,他突然想起京兆尹那顶纹丝不动的官轿——调虎离山的人,怕也是天机阁的手笔。

苏九鸾己经走到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再不走,天要亮了。"

李青崖将布包塞进怀里,转身对沈秀才抱拳:"等查完东宫,我来接你。"

"不必。"沈秀才捡起地上的旧书,吹了吹封皮上的灰,"我在这草房等了十七年,就等有人能把真相刻进史书里。"他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纸,"记住,高公公今晚在东宫值夜......"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巡城卫的吆喝声。

李青崖拉着苏九鸾翻出后窗,巷口灯笼光里,隐约可见几个提着铜铃的黑影正往草房方向移动。

他攥紧怀里的布包,心跳声盖过了耳边的风声——东宫的红墙,此刻正在朱雀街尽头,像团浸了血的云,缓缓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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