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甜腻气味。
混合着金属被暴力破坏后的焦糊。
苏小糖终于停止了咀嚼。
她吐出几块被咬得变形、沾满粉红色膏体的金属和塑料碎片。
叮当落在地上。
像是在为夭折的自动涂抹器奏响最后的哀乐。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沾满草莓味唇膏的嘴唇和手指，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噜声。
似乎……很满意。
陆沉额角的青筋缓缓平复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秦晚推了推眼镜，看向陆沉，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需要启动二代机研发计划吗？”
陆沉的视线从苏小糖身上移开，落在那堆报废的零件上。
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
“不必。”
他转身，走向观察室门口。
“清理这里。”
命令简洁，不带情绪。
仿佛刚才那个耗费心思维持（并被秒杀）的发明根本不存在。
两名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迅速进入，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和那滩粉红色的“遗骸”。
苏小糖对他们的进入和工作毫无反应。
她又缩回了角落，重新捻动起那枚军牌。
只是偶尔，会伸出舌尖舔一下残留着甜味的唇角。
自残式的啃咬，似乎真的因为那短暂而混乱的“草莓味袭击”而暂停了。
虽然代价是一台测试机。
秦晚跟在陆沉身后，走出了观察室。
“目标对特定气味表现出掠夺性占有欲，并成功中止了自残行为。”
秦晚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冷静地分析着刚才的混乱。
“虽然方式……出乎意料。”
“但至少证明，味觉刺激是有效的干预途径。”
陆沉脚步未停。
“掠夺性占有……”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思考。
他停在一间储藏室门口，打开门。
里面堆放着一些基础生活物资。
还有……叠放整齐的军用毛毯。
绿色的，带着仓库特有的、略微发霉的气味。
陆沉抽出一床毛毯。
质地粗糙，但很厚实。
秦晚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再次浮现疑惑。
“下一步计划？”
陆沉抖开毛毯，动作标准而利落。
“基础行为训练。”
他抱着毛毯，重新走向观察室。
秦晚沉默地跟上。
她大概猜到了陆沉的想法。
既然苏小糖能对“草莓味”做出如此精准、快速、目标明确的反应，说明她并非完全混沌。
她的大脑，或者说残存的本能，依旧可以接收指令，并作出反应。
只是这种反应模式，异于常人。
需要引导。
需要……训练。
观察室己经被清理干净。
苏小糖依旧在角落里捻动军牌。
陆沉走进去，将那床军绿色的毛毯放在苏小糖面前的空地上。
动作轻柔。
苏小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空洞的目光扫过那床毯子，又很快移开，重新聚焦于指尖的军牌。
似乎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
陆沉没有立刻下达指令。
他走到毯子旁边，蹲下身。
然后，他开始叠被子。
是的，叠被子。
双手摊开，抚平褶皱。
对折。
再对折。
边缘对齐，棱角分明。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精准得像是教科书演示。
每一个步骤都清晰无比。
很快，一床松软的毛毯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标准的军用内务。
棱是棱，角是角。
完美得像个艺术品。
他将叠好的“豆腐块”放在地上。
然后，抬头看向苏小糖。
他指了指地上的“豆腐块”。
又指了指苏小糖。
最后，伸出手指，做了一个“叠”的动作。
没有说话。
纯粹的动作指令。
苏小糖茫然地看着他。
手指依旧捻着军牌。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陆沉保持着蹲姿，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指引动作。
指豆腐块。
指她。
做“叠”的手势。
苏小糖的视线终于从军牌上移开，落在了那个方正的绿色物体上。
她歪了歪头。
似乎在处理这个简单的视觉信息。
陆沉又重复了一次动作。
这一次，苏小糖有了反应。
她松开了军牌。
慢慢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叠好的“豆腐块”。
触感粗糙。
她缩回手。
又伸出去，戳了戳。
陆沉保持不动，只是看着她。
秦晚在观察窗外，手指悬在记录终端上空。
苏小糖似乎对这个“豆腐块”产生了某种好奇。
她不再发出嗬嗬声。
她笨拙地模仿着陆沉刚才的动作，试图用手指去“抚平”那个本就平整的表面。
然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伸出双手，抓住了“豆腐块”的一角。
猛地一抖！
哗啦——
完美的“豆腐块”瞬间散开，重新变成了一摊杂乱的毛毯。
陆沉：“……”
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很好，第一步，理解了“展开”。
苏小糖看着散开的毛毯，似乎有些困惑。
她低头看看毛毯，又抬头看看陆沉。
陆沉深吸一口气，再次指了指散开的毛毯，然后重复“叠”的手势。
这一次，他放慢了动作。
苏小糖看着他的手势。
然后，她低下头，开始摆弄那床摊开的毛毯。
她的动作依旧笨拙。
手指不太灵活，抓不住平整的布料。
她没有像陆沉那样先铺平。
也没有对折。
她抓住毛毯的一头，开始……卷。
是的，卷。
像卷寿司，或者说，像卷一张巨大的纸。
她把毛毯从一头开始，一点一点，用力地往里卷。
卷得很用力，很紧实。
因为力气太大，布料在她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撕扯声。
但她毫不在意。
只是专注地，把整床毛毯卷成一个粗壮的、军绿色的圆筒。
那样子，与其说是叠被子，不如说是在打包什么东西。
或者，像是在制作一个……木乃伊？
陆沉看着她的动作，沉默着。
秦晚在外面记录：“目标未能理解‘叠’的指令，执行为‘卷’。动作模式单一，重复性强，目的性不明。”
苏小糖终于卷完了。
一个粗壮结实的绿色圆筒，横在她面前。
她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低头看了看。
然后，她抬起手。
用一根手指——那根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唇膏的粉红色——在圆筒旁边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开始画。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
歪歪扭扭。
一笔，一划。
像个刚学写字的孩子。
最终，一个不成形状，但勉强能辨认出轮廓的……爱心。
出现在了那个“木乃伊”旁边。
画完之后，苏小糖抬起头，看向陆沉。
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什么？
期待？
还是仅仅是完成了某个程序的反馈？
她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嗬”。
不同于之前的焦虑和痛苦。
更像是一种……献宝？
陆沉看着那个粗壮的绿色圆筒。
又看着旁边那个幼稚的、歪歪扭扭的爱心。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秦晚都忍不住透过观察窗，再次看向他。
少尉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只刚刚示范了完美“豆腐块”叠法的手，此刻正缓缓抬起。
最终，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
训练叠被子。
结果收获了一个木乃伊。
和一个爱心。
这第三课的成果……
真是……
难以评价。
秦晚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她一贯的冷静客观。
“记录：目标完成‘卷筒’操作，并在旁绘制心形图案。行为与指令不符，但表现出一定的自主创造性……和潜在的情感表达倾向？”
她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陆沉放下了手。
他看着那个依旧望着他的苏小糖，看着她画在地上的那个拙劣的爱心。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站起身，走出了观察室。
今天的训练。
到此为止。
再练下去，他怕自己的“豆腐块”标准，会被这个木乃伊爱心彻底带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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