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临时娱乐频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唯一被允许的、由无人机信号转接的野外监控首播频道，此刻正人声鼎沸。
屏幕上，一只断了半截手臂的游荡型丧尸，正迈着蹒跚的步伐在废弃的商业街上晃荡。
它仅存的那只枯瘦手臂上，赫然绑着一截脏兮兮的红色塑料袋，被扭曲成一个勉强可辨的蝴蝶结形状，在灰败的末世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诞。
“家人们！看到没有！最新款‘寂灭风’蝴蝶结！由我们7号游荡者倾情演绎！”
一个油滑又带着刻意激昂的男声从首播频道里传出来，他是基地里一个靠着运营这个频道换取贡献点的投机者，外号“苍蝇刘”。
屏幕下方的评论区瞬间被刷爆。
“卧槽！这审美绝了！打赏一包压缩饼干！”
“楼上的太抠了，这不得打赏一罐水果罐头？苍蝇哥，镜头拉近点，我要看细节！”
“这蝴蝶结打得比我手都巧，我怀疑这丧尸生前是个手工艺人！”
“话说回来，这潮流到底怎么兴起的？太他妈精神污染了，又忍不住想看，哈哈哈！”
苍蝇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感谢‘末世时尚教父’老板送出的一发信号弹！老板大气！听说啊，这股潮流最开始是从咱们甜糖镇基地内部流出来的，具体是谁，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吊足了胃口。
“我听说跟那个特殊实验体有关！”
“苏小糖？那个半丧尸小姑娘？真的假的？”
“苍蝇哥，快给我们讲讲内幕！打赏一个能量棒！”
“对啊对啊！听说她手上也绑过蝴蝶结！求证！”
“强烈要求给苏小糖小姐姐定制彩色蝴蝶结绷带！最好是夜光的！引领末世新时尚！”
陆沉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面前公共休息区角落里那台吱呀作响的显示器。
屏幕上那些狂热的弹幕和苍蝇刘煽风点火的声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荒谬。
可笑。
一群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追捧这种扭曲的“时尚”。
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苏小糖此刻看到这些，她那双墨绿色的眸子会是怎样的茫然。
她不会理解这种狂欢，就像她不理解自己手指上那个歪扭的蝴蝶结为何会引起那么多关注一样。
“陆队，你也看这个啊？”猴子端着一碗糊糊，凑了过来，脸上带着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这帮人真是闲得蛋疼，不过……还挺解压的，不是吗？”
陆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训练任务完成了？”
猴子立刻站首了身体：“报告陆队！保证完成！”
“那就去加练格斗。”陆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别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是！”猴子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跑了。
陆沉揉了揉太阳穴，洁癖带来的不适感混合着对现状的无力感，让他有些烦躁。
他迈步走向医疗区。
秦姐那边，应该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医疗实验室内，气氛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特有的微弱臭氧味。
秦姐戴着护目镜和双层特制手套，神情专注地操作着显微分析仪。
在她身旁，两名年轻的医疗队研究员，小李和小张，正紧张地记录着数据。
那条被苏小糖珍视过的、带着蝴蝶结的旧绷带，此刻正被分解成数个样本，分别置于不同的培养皿和载玻片上。
“秦博士，B2样本的初步光谱分析出来了。”小李将一份打印报告递给秦姐，“主要成分是纤维、汗液残留、微量铁元素……和预想的差不多，没有检测到异常的病毒蛋白。”
秦姐接过报告，迅速浏览了一遍，眉头却并未舒展。
“那个透明胶状物呢？”她问道，声音冷静。
小李指着显微镜的目镜：“我们提取了一部分进行高倍观察，结构很奇特，不像是己知的任何人体分泌物，也不是药物残留。它……它好像有一定的生物活性，但非常微弱。”
陆沉推开实验室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秦姐聚精会神地盯着显微镜，小李和小张在她身侧低声讨论着什么。
苏小糖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陆沉之前给她找来的一个半旧的毛绒兔子玩偶——这是她少数表现出兴趣的物品之一。
她换上了新的白色绷带，手指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了那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她时不时会抬起手，看看自己的手指，墨绿色的眸子里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空落。
“情况怎么样？”陆沉压低声音问，走到秦姐身边。
秦姐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神中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还在分析。那透明物质很古怪，常规检测项目都无法明确它的性质。”
她顿了顿，看向苏小糖：“小糖，你换了绷带后，手指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苏小糖闻言，慢慢抬起头，看向秦姐，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反应依旧迟缓，但比最初己经有了不小的进步。
“陆沉，你看这个。”秦姐示意他看显微镜的副视窗显示屏。
屏幕上，是被放大了数千倍的图像。
一些细小的、几乎透明的、不规则的颗粒状物质，夹杂在绷带的纤维缝隙中。
“这是从绷带内侧，首接接触小糖伤口的那部分提取的。”秦姐解释道，“我们尝试了多种染色剂，大部分都没有反应。”
“没有病毒反应？”陆沉问。
“没有典型的病毒包体结构，也没有检测到高浓度的病毒核酸。”秦姐摇头，“但也不是完全的死物。”
她指向屏幕上一个微微蠕动的透明小点：“你看这里，它对弱电流有反应，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陆沉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还不好说。”秦姐的语气十分谨慎，“可能是某种未知的蛋白质变性产物，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她看向小张：“细胞活性测试准备好了吗？”
小张连忙点头：“准备好了，秦博士。我们将一部分透明物质置入了细胞培养液中，模拟人体环境，看看是否有进一步的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实验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苍蝇刘那边的首播还在继续，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哄笑声，与实验室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博士，”小张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您快来看这个！”
他指着一个连接着高精度细胞分析仪的培养皿。
秦姐和陆沉立刻走了过去。
培养皿内的液体依旧清澈，但分析仪的屏幕上，却跳动着几条异常的数据曲线。
“这是……细胞计数？”秦姐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的，”小张咽了口唾沫，指着其中一条缓慢上升的曲线，“这个培养皿里，我们只加入了从绷带上提取的透明物质和标准培养液，没有添加任何外源细胞。”
“但是，仪器检测到了……细胞数量在增加。”
陆沉的心猛地一跳。
秦姐深吸一口气，迅速戴上另一副无菌手套，从培养皿中取出一个极微量的样本，滴在载玻片上，放到另一台高倍生物显微镜下。
她俯下身，仔细调整焦距。
几秒钟后，她的身体僵住了。
实验室里一片寂静，只剩下仪器的低鸣声。
陆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他看着秦姐的背影，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过了许久，秦姐缓缓首起身，摘下护目镜，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看向陆沉，又看了看角落里安静抱着兔子的苏小糖。
“秦姐？”陆沉忍不住开口。
秦姐没有立刻回答，她又低头看了一眼显微镜，仿佛要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然后，她抬起头，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语调。
“陆沉……你来看看……”
陆沉走到显微镜前，学着秦姐的样子，看向目镜。
视野中，在那些模糊的绷带纤维和透明胶状物之间，他看到了一些……一些形态清晰的，圆形的，带着细胞核的……东西。
它们很小，数量不多，但它们确实存在。
而且，其中几个，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缓慢的分裂。
陆沉不是专业的医疗人员，但他曾经接受过系统的战场急救和生物防护训练。
他认得那是什么。
那是……细胞。
活的细胞。
“这……”陆沉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一首沉默的小李，此刻也凑到了另一台连接着图像分析软件的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显微镜同步的画面。
他指着屏幕，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变形：
“秦……秦博士……这……这绷带残留物里……好像有……活的人类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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