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李结结巴巴的声音落下后，留下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活的人类细胞。
从苏小糖伤口接触过的绷带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陆沉和秦姐的心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秦姐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幽幽燃烧的火焰。
她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操作台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果决：“小李，小张，立即对所有相关样本进行最高规格的封存。所有原始记录，纸质的，电子的，全部集中到我这里。”
“明白！”小李和小张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得一哆嗦，立刻行动起来。
陆沉走到秦姐身边，压低声音：“秦姐，这……”
“我需要绝对确认。”秦姐打断他，目光锐利，“基地现有的设备，不足以进行最精确的基因序列比对和细胞活性来源追溯。如果……如果这真的是小糖自身产生的修复性人类细胞，那意义……”
她没有说下去，但陆沉瞬间明白了。
那不仅仅是医学上的奇迹，更是对现有末世规则的颠覆。
一个半丧尸，不仅没有持续恶化，反而可能在……逆转？
“你想怎么做？”陆沉问，声音沉稳，给予秦姐无声的支持。
秦姐深吸一口气，眼神扫过角落里依旧抱着兔子玩偶，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苏小糖。
“我需要把它送出去。送到有能力做最精密检测的地方。”秦姐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有唇形在动，“这件事，不能有第西个人知道。一旦泄露，小糖会变成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料。”
陆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明白秦姐的顾虑。如果这个发现是真的，苏小糖的价值将无可估量。她会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甚至可能被当成纯粹的实验材料，彻底失去现在这点仅存的安宁。
“风险太大了。”陆沉说，眉头紧锁。
“不冒这个险，我们就永远不知道真相。”秦姐的眼神坚定，“而且，如果这是真的，或许……是小糖的一线生机。”
陆沉沉默了。
他看向苏小糖，女孩似乎有些不安，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脸颊在毛绒兔子上蹭了蹭。
一线生机。
这西个字，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层层叠叠的坚冰。
“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陆沉问。
秦姐摇了摇头：“你留在基地，保护好小糖。外面的事情，我有渠道。”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一个绝对可靠的渠道。”
三天后。
基地的西侧临时交易点，尘土飞扬。
几辆满载着搜集物资的卡车缓缓驶入，带来了外界的讯息和基地急需的补给。
喧嚣的人声，讨价还价的叫嚷，引擎的轰鸣，构成了一幅末世中独有的嘈杂画卷。
秦姐穿着不起眼的灰色工作服，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旧军帽，混在搬运物资的人群中。
她的神色如常，甚至还和相熟的后勤人员点头打了个招呼。
没有人注意到，她左手袖口下，紧紧贴着皮肤，藏着一个用特殊防辐射材料层层包裹的微型金属管。
金属管内，是那份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绷带样本。
一辆喷涂着迷彩的重型卡车停在不远处，司机是个络腮胡子的壮汉，眼神警惕，正跟基地的物资官交接清单。
秦姐不着痕迹地朝那边瞥了一眼。
物资交换进行得很顺利。
当最后一箱压缩饼干被搬下车，络腮胡子司机跳下驾驶室，伸了个懒腰，看似随意地走向临时搭建的简易厕所。
秦姐也恰在此时，端着一杯水，慢慢走向厕所旁边的水桶，似乎要去清洗杯子。
两人在厕所拐角处短暂相遇，不足两秒。
没有言语交流。
只有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秦姐袖中的金属管，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络腮胡子宽大的工装裤口袋。
络腮胡子脚步未停，走入厕所。
秦姐则若无其事地洗了杯子，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隐蔽至极。
只有她们两人知道，那细小的金属管里，承载着怎样的重量。
看着重型卡车喷着黑烟，缓缓驶离基地，消失在远处的废墟地平线上，秦姐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结果。
医疗实验室内。
苏小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毛绒兔子，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兔子柔软的耳朵。
新的白色绷带将她的手指包裹得很好，没有了那个曾经引起轩然大波的蝴蝶结。
陆沉给她换药的时候，特意包扎得很仔细，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怪异的“时尚”从她这里流传出去。
苏小糖低着头，墨绿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被包裹的手指。
她似乎有些不习惯。
没有了那个硬硬的、歪歪扭扭的结，手指活动起来好像更方便了些，但也……空落落的。
她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被绷带缠绕的手指。
很安静。
她又碰了碰。
还是安静。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嗡鸣。
秦姐这几天都有些心神不宁，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数据分析室。
陆沉则加强了医疗区周围的警戒，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小糖眨了眨眼，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缠着绷带的手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截手指……有点奇怪。
不是疼痛。
也不是麻木。
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把毛绒兔子放到腿上，两只手都抬了起来，仔细端详着那只受伤后被特殊照顾的手指。
陆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苏小糖像个好奇的幼猫，专注地研究着自己的爪子。
“怎么了，小糖？”陆沉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
苏小糖闻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墨绿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困惑。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指，递到陆沉面前，然后又用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绷带外面轻轻地、无意识地……挠了挠。
动作很轻，很细微。
陆沉的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微微一怔。
挠？
这个动作……
苏小糖自己也似乎被这个无意识的动作惊动了。
她停下了搔抓的动作，保持着那个姿势，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种微弱的、陌生的、却又带着一丝丝遥远熟悉感的感觉，从绷带深处，从那曾经被晶化利刃划破的伤口处，丝丝缕缕地传递出来。
那是什么感觉？
痒。
对，是痒。
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身体最深处的感觉。
在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疼痛、麻木、空洞……这些才是常态。
“痒”这个词，连同它所代表的细微触感，早该随着她逝去的人类身份一同埋葬。
可现在，它却如此清晰地，从她的指尖苏醒。
苏小糖愣住了。
她墨绿色的眸子猛地睁大了一瞬，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波动。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陆沉，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种石破天惊的痒。
一种撼动了她死寂感官的痒。
一种……预示着某种未知变化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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