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里针落可闻。
“薯片侠”喉咙里那破碎的音节，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余波久久不散。
“草……”
她还在重复。
更像是气流摩擦声带，而非有意识的吐字。
但这个音，足以点燃控制室里积蓄的惊异和狂热。
【卧槽！草！真的是草！】
【她在说什么？草莓吗？！她记得草莓？！】
【天呐！苏小糖残留了物品认知能力？！】
【‘深海巨鲸007’再次打赏50000贡献点！请求测试苏小糖对其他刺激的反应！建议电击！】
【‘氪金母猪大佬’打赏80000贡献点！同意电击！或者用低浓度酸液！看看有没有趋避反射！】
【‘只想看烟花’打赏30000贡献点！搞快点搞快点！我要看更刺激的！】
瞬间刷屏的巨额打赏和露骨要求，让控制室的气氛陡然变得狂躁。
刺眼的金额和文字，仿佛带着电流，穿透了观察室的隔音玻璃。
陆沉的脸色沉了下来。
电击？
酸液？
这帮把实验当斗兽场表演看的疯子！
他猛地转头看向秦晚。
秦晚依然半蹲着，保持着发夹对着“薯片侠”的姿势。
她似乎对控制室的喧嚣充耳不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薯片侠”那微小的反应上。
但陆沉捕捉到她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微光。
那是对数据的敏锐，还是……别的什么？
“秦博士。”陆沉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测试可以暂停了。”
秦晚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陆沉。
“陆少尉，我们刚刚捕捉到关键的声带反应数据。苏小糖对特定视觉符号产生了超乎预期的应激，这需要进一步……”
“进一步用电击和酸液测试？”陆沉打断她，语气冰冷，“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进一步’？”
控制室里，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陆少尉，秦博士，观众贡献点己经累计突破三十万！要求进行二级刺激反应测试，权限己经……”
“权限谁给的？”陆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军人特有的煞气，“我批准了吗？！”
通讯器那头窒了一下。
“……按照《观察首播条例》第七条第三款，当观众累计贡献点达到特定阈值，可解锁更高级别测试项目，观察室负责人需予以配合……”
“配合进行可能对实验体造成不可逆损伤，且毫无科学依据的‘测试’？”陆沉上前一步，挡在秦晚和“薯片侠”之间，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盯着单向玻璃后面，那群看不见的狂热观众和或许己经失去理智的研究员。
“苏小糖不是你们斗兽场里的角斗士！”
“她是重要的研究样本！不是满足某些人变态欲望的玩具！”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观察室里，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秦晚慢慢站起身，收回了那个草莓发夹，放回防护服的口袋里。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陆少尉，我理解你的顾虑。”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二级刺激测试，是评估感染体威胁等级和神经系统残存功能的标准流程之一。电击和弱酸性溶液可以有效激发……”
“标准流程？”陆沉冷笑，“哪个标准流程规定，要在一个刚刚对一个草莓发夹产生微弱反应的感染体身上，立刻使用电击？你们的数据分析呢？风险评估呢？”
他指向角落里依然蜷缩着的“薯片侠”。
“她刚才表现出的，是趋避！是对那个草莓图案的特殊反应！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可能残存着更深层次的记忆碎片！你们要做的，是分析这个反应，而不是用粗暴的手段摧毁它！”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弹幕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呃……陆少尉发火了？】
【好……好凶……】
【他说的好有道理啊……电击确实太粗暴了点……】
【可是打赏大佬的要求……】
【人家是负责人，有权中止吧？】
【‘深海巨鲸007’：陆少尉，注意你的职责！我们需要数据！】
【‘氪金母猪大佬’：别忘了谁在提供资源！一个感染体而己，磨磨唧唧！】
新的打赏和质疑再次涌现，但明显没有了之前的狂热。
陆沉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人的火焰。
但也激怒了另一些人。
“陆沉少尉！”通讯器里传来一个更具威严的声音，显然是控制室的负责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执行命令！”
陆沉没有理会。
他走到控制台旁，那里有一个紧急操作面板。
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几个按钮。
观察室内，几处原本亮着待机指示灯的测试仪器接口，瞬间熄灭了。
那是连接外部强刺激设备的物理端口。
“二级及以上物理刺激测试权限，暂时关闭。”陆沉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回控制室，“从现在起，苏小糖进入适应性观察和基础生活技能训练阶段。”
“什么？！”控制室那边传来难以置信的惊呼。
“生活技能训练？对一个丧尸？陆沉！你疯了吗？！”
“这是我的决定。”陆沉语气斩钉截铁，“在没有明确的、安全的、且具有充分科学价值的测试方案前，任何可能对苏小糖造成严重伤害或干扰其特殊反应的测试，一律禁止。”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亲自负责接下来的观察和训练计划。所有数据照常记录，但测试项目，由我审批。”
控制室里彻底炸开了锅。
【生活技能训练？？？】
【给丧尸训练啥？叠被子？刷牙？】
【噗！陆少尉是魔鬼吗？】
【这是要造反啊！公然违抗打赏大佬和控制中心？】
【我怎么觉得……有点帅？】
【保护欲爆棚？他对这个薯片侠……】
【楼上闭嘴！陆少尉只是尽职！别瞎想！】
【但是……生活技能训练，听起来好无聊啊……】
【‘深海巨鲸007’撤回50000贡献点打赏！】
【‘氪金母猪大佬’撤回80000贡献点打赏！】
【完了完了，金主爸爸跑路了！】
秦晚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陆沉操作。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附和。
只是当陆沉宣布“生活技能训练”时，她镜片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似乎对这个名词，也感到了一丝……意外。
陆沉无视了控制室的哗然和弹幕的骚动。
他关闭了外部通讯，只保留了内部记录系统。
观察室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薯片侠”无意识的嗬嗬声。
陆沉转过身，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身影上。
“薯片侠”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她又开始用手指胸前的军牌，嘴里偶尔还会溢出那个模糊的“草……”音。
那个草莓发夹，己经被秦晚收起。
但它带来的涟漪，却刚刚开始扩散。
陆沉看着她。
看着这个抱着零食袋、挂着他丢失军牌、会对草莓图案产生反应的……怪物？样本？还是……别的什么？
生活技能训练。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决定有些荒谬。
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一群狂热观众的打赏，而被无意义地伤害。
这无关怜悯。
这是底线。
也是……职责。
至少，现在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
“秦博士，”他看向秦晚，“准备一下吧。”
秦晚抬眼：“准备什么？”
陆沉走到“薯片侠”不远处，停下脚步。
“教她……怎么用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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