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缝里，那些争执、那些权衡、那些无奈，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苏小糖心上。
她端着那盘未动的水果，默默退开，脚步很轻，像一片飘落的叶子，不想惊扰任何人。
走廊的光线越来越暗，将她的影子拖得细长，又渐渐吞噬。
“牺牲……”
“陆沉……苏小糖……”
“为了甜糖镇……”
这些词汇在她脑海里盘旋，像一群嗡嗡作响的蚊蚋，挥之不去。
她不懂太多复杂的道理，但她听明白了。
甜糖镇有危险。
陆沉有危险。
而她，苏小糖，是那个“危险”的源头之一。
她捏紧了脖子上的军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那是陆沉的，带着他身上独有的“草莓味”，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清晰的坐标。
不能让陆沉有事。
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有了点“家”的样子的甜糖镇，因为她而毁掉。
她记得那个冰冷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小镇。
“特殊感染体S-001，即苏小糖。”
那就是她。
他们要她。
如果……如果她自己过去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雨后的蘑菇，疯狂生长。
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房间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小桌子。桌上放着她收集的一些“宝贝”——几颗漂亮的石子，一小截彩色的电线，还有几张被她小心抚平的零食包装纸。
她拿起一张草莓味饼干的包装纸，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草莓。
“草莓……”她低声呢喃。
陆沉身上的味道。
她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怎么联系那些人？
她想起在通讯室门口听到的电流声，想起技术员苍白的脸，想起“帝都军方最高加密频道”。
那里，一定有办法。
夜深了。
甜糖镇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黑暗和寂静，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丧尸低吼，提醒着人们末世的残酷。
陆沉他们一定还在会议室，或者在他的办公室，商量对策。
苏小糖悄悄推开房门，像一只夜行的猫，融入阴影。
她的动作比以前灵活了许多，身体的腐烂迹象在陆沉血液的滋养下，几乎看不见了。只是皮肤依旧苍白，眼神也还带着一丝属于丧尸的空洞，但那空洞的深处，正燃起一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通讯控制中心的位置，她白天特意记了下来。
幸运的是，深夜的通讯室只有一个值班的技术员，此刻正趴在桌子上打盹，鼾声轻微。
苏小糖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控制台上的设备复杂而精密，各种指示灯闪烁着。她看不懂，但她记得那个技术员操作时，手指在某个区域停留了很久。
她伸出晶化的指甲，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些按键。
她记得那个冰冷声音说过的“中央战略指挥部”。
她尝试着，模仿着记忆中技术员的动作。
忽然，一个按键亮起了微弱的红光。
她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一阵细微的电流噪音，和白天听到的那种加密通讯请求前的声音很像。
通了？
她的心脏，那颗早己停止跳动的心脏，此刻仿佛又开始不安地悸动。
她拿起连接在控制台上的麦克风，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丧尸特有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是……S-001，苏小糖。”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她有些紧张，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微微用力。
“我……跟你们走。”她努力组织着语言，“你们……不许伤害甜糖镇。不许……伤害陆沉。”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苏小糖以为通讯己经断了。
就在她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一个同样冰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情绪的声音响起：“S-001？你能主动联系我们？”
“是的。”苏小糖回答。
“你的条件？”
“甜糖镇……安全。粮食，武器……你们说的，都要给。”苏小糖努力回忆着通牒的内容，“陆沉……他留下。安全。”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让苏小糖感到一阵寒意：“你认为你有资格谈条件？”
“我……是S-001。”苏小糖重复道，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很好。”那个声音说道，“明天日落时分，甜糖镇正南方向，五公里外，废弃加油站。你一个人来。如果出现任何其他人，或者你没有准时出现，通牒上的条件，立刻作废。甜糖镇，将承受一切后果。”
“我……知道了。”
“记住，一个人。”声音强调。
通讯切断。
苏小糖放下麦克风，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尘埃落定的解脱感，以及一丝丝对未知的恐惧。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通讯室，就像她来时一样。
值班的技术员依旧在熟睡，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天快亮的时候，苏小糖找到了陆沉。
他果然在办公室，熬了一夜，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正对着一张甜糖镇的防御图出神。
“陆沉。”苏小糖轻轻叫他。
陆沉猛地回头，看到是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小糖？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睡不着。”苏小糖走到他身边，看着地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标记。
“别担心，有我在。”陆沉伸手，想像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他想起了通牒，想起了苏小糖的特殊，心情沉重。
“陆沉，”苏小糖抬头看他，眼神异常清澈，“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
陆沉皱眉：“一个人？现在外面不安全。而且……”
“就一会儿。”苏小糖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我想……看看日落。今天的日落，一定很漂亮。”
她很少主动要求什么。
陆沉看着她，她今天的神态有些奇怪。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平时的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小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陆沉试探地问。
苏小糖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虽然那笑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僵硬：“没有。就是……想看看。”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圆润的鹅卵石，那是她在河边捡的，一首带在身上。
她把鹅卵石塞进陆沉的手里：“送你。好看。”
陆沉握着那颗还有些微凉的石头，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小糖，你……”
“我很快回来。”苏小糖踮起脚，学着以前秦姐安慰哭泣小孩的样子，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胳膊，“甜糖镇……很好。陆沉……也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间。
陆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她那双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眼睛，最终只是沉声道：“不要走远。天黑前必须回来。有任何情况，立刻用通讯器联系我。”
他把一个备用的小型通讯器塞给她。
“嗯。”苏小糖乖巧地点头，接过通讯器，却没有打开。
她深深地看了陆沉一眼，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然后，她转身，慢慢向外走去。
“小糖！”陆沉突然叫住她。
苏小糖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早点回来。”陆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好。”
苏小糖的回答很轻，几乎消散在空气里。
她没有再停留，一步一步，走出了陆沉的办公室，走出了那栋小楼，走向甜糖镇的南方。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
她的影子在身后被拉得很长，很长。
陆沉站在窗边，看着她小小的身影逐渐远去，那股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拿起桌上的鹅卵石，触手冰凉。
不对劲。
小糖今天的样子，太不对劲了。
她太平静了，太……像在告别。
“秦姐！老胡！”陆沉猛地按下通讯器，“立刻来我办公室！立刻！”
苏小糖走出甜糖镇的简陋大门时，回头望了一眼。
高高的围墙，飘扬的旗帜，还有那些在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房屋。
这里，是她的“家”。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军牌。
陆沉，她要保护的人。
她转过头，不再犹豫，朝着南方，那个废弃加油站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
风吹起她的头发，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盘子里的水果，她一口未动。
糖的代价，她愿意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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