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将“潘多拉”研究所吞噬其中。
陆沉像一道融入暗影的幽灵，贴着冰冷的合金外墙，无声移动。
他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和红外感应线。
耳麦中传来老胡压抑的低语。
“老大，前方三点钟方向，热成像显示有两个巡逻兵正在接近，预计十七秒后到达你现在的位置。”
陆沉脚步一顿，身形如壁虎般吸附在一处凹陷的阴影里，呼吸几乎停滞。
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安全。”老胡松了口气，“通风系统图纸我搞到手了，但内部结构复杂，很多区域是物理隔绝的。大福指示的那个‘特殊样本观察区’，代号A7，它的排风口在C区外墙，位置极高，而且有三重过滤网。”
“能打开吗？”陆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极致的冷静。
“理论上可以。我己经模拟破解了第一层电磁锁，但后面两层是机械复合锁，需要近距离手动操作。而且，排风口内部还有压力感应和微型摄像头，一旦……”
“我知道风险。”陆沉打断他，“给我具置。”
秦姐的声音带着担忧插入：“陆沉，这太冒险了。我们对内部的防御细节掌握得还不够……”
“小糖等不了。”陆沉的语气不容置疑，“她每多待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
他抬头望向那栋戒备森严的独立建筑，眼中闪过一丝猩红。
大福的判断，他信。
苏小糖的画，他必须亲眼看到。
半小时后，陆沉己经悬挂在A7观察区外墙近三十米的高空。
特制的吸盘手套和脚套牢牢固定在光滑的墙面上。
他像一只敏捷的猎豹，在夜风中调整着身体，手中是老胡特制的微型解码器和万能开锁工具。
“第一层电磁锁，己解除。”老胡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电流的杂音，“老大，小心，机械锁的反制装置非常灵敏。”
陆沉“嗯”了一声，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屏住呼吸，细长的金属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
“咔哒。”
第一道机械锁簧片归位。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神经却绷紧如弓弦。
“咔哒。”
第二道。
成了。
陆沉缓缓旋开排风口的金属格栅，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淡淡甜腥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知道，那是苏小糖的气息，只是比以前更微弱，也更……令人不安。
他从战术背包中取出一个微型潜望镜，镜头细如麦管，缓缓伸入排风口内部。
老胡及时切断了内部压力感应和摄像头的信号，但只有短短三十秒的安全时间。
“二十五秒。”老胡报时。
潜望镜的视野在摇晃中逐渐稳定。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白的金属墙壁，反射着幽冷的光。
然后，他看到了她。
苏小糖蜷缩在墙角，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囚服，更显得瘦弱不堪。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眼睛紧闭着，胸口微弱起伏。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骤停。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她身后的墙壁。
瞳孔骤然收缩。
整面墙，都被刻满了画。
用指甲，或者说，用她那晶化的指尖。
线条扭曲，狂乱，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执拗。
火焰。
冲天的火焰，占据了墙壁的大部分。
一座扭曲变形的建筑在火焰中燃烧，窗户如同黑洞。
是军校的教学楼！
陆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最后却化为灰烬的地方。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画面的中心。
一个模糊的军装背影，逆着火光和人流，拖拽着什么。
拖拽着……一个人。
一个蜷缩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
那个伤员……
陆沉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左肩下方。
作战服下，一道狰狞的旧疤痕如同蜈蚣般盘踞在那里，即使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它的凹凸不平。
那是三年前，在军校撤离任务中，被爆炸的断裂钢筋贯穿留下的。
他记得那场爆炸，记得那片火海，记得自己拼命从废墟中拖出过一个……一个学员。
当时情况太混乱，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后续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一首以为那个学员没能活下来。
潜望镜的视野中，苏小糖画出的那个倒地伤员，蜷缩的姿势，左肩下方……一道狰狞的伤口……
位置，形状……
与他自己身上的疤痕，几乎完全吻合！
“轰——”
陆沉脑中一声巨响，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炼狱般的火场。
是他……
画中那个逆行的军人，是他！
而那个被他从火海中拖出来的伤员……
“十秒！”老胡焦急的声音传来。
陆沉猛地回神，贪婪地看着墙上的画，看着蜷缩的苏小糖。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她？
他救过她？
而她，她记得？以这种方式，刻下了当时的场景？
无数的疑问和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中翻腾，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墙角的苏小糖似乎有所感应。
她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曾经灵动，此刻却黯淡无光的眼睛，带着一丝茫然，似乎没有焦距。
她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冰冷的墙壁，最后，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落在了潜望镜镜头所对的那个小小的排风口。
那里，只有一片幽暗。
但苏小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黑暗，看到了什么。
“陆……沉……”
她干裂的嘴唇微弱地翕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呢喃。
声音太轻，陆沉听不见。
但他看见了。
看见苏小糖涣散的目光似乎聚焦了一瞬。
然后，她抬起手，那只晶莹剔透、闪着微光的指甲，颤抖着伸向墙壁。
目标明确。
正是那个倒地伤员的轮廓。
她的指尖，在伤员左肩下方的位置，那个与陆沉疤痕对应的位置，重重地、狠狠地划下了一道！
像是在确认，像是在标记。
做完这个动作，她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无力地垂落，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三秒！老大，快撤！”老胡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嘶吼。
陆沉猛地收回潜望镜，金属格栅迅速归位。
他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援而下，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伤员，就是他从火场中救出的苏小糖！
而她，她记得……她以这种方式，记得！
这个认知，比任何炸药都更具冲击力，在他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一首以为自己弄丢了军牌，辜负了母亲的遗言，是一件无法弥补的憾事。
却从未想过，那块军牌，竟然以这种方式，系着另一条他曾拯救过的生命。
更未想过，这条生命，会以如此诡异的形态，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与他产生如此深刻的纠葛。
“老大？老大你怎么样？”耳麦里传来老胡和秦姐急切的呼唤。
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准备行动。我们必须尽快把她带出来。”
之前的营救计划，是基于对一个“特殊样本”的责任和对一个“同伴”的承诺。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欠她的。
不仅仅是一个解释，更是一份迟到了三年的……守护。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
苏小糖。
等我。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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