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坟前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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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坟前倾诉

 

第十五集 坟前倾诉

六月十八,阴历五月二十三。天边村的清晨,是被一层湿漉漉的灰白色薄纱包裹着的。

鸡鸣稀疏,犬吠沉寂,连平日里最聒噪的麻雀也敛了声息,只有远处河沟里若有若无的流水声,衬得这黎明愈发空寂。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青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与记忆的陈旧气息。

王月娥几乎一夜未合眼。当窗纸刚透出一点蟹壳青,她便起了身。

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还在熟睡的儿孙们,但那份沉甸甸的肃穆,却像无形的涟漪,在她起身的瞬间便己漾开。

她打开那只从新疆一路带来、边角磨得发白的旧木箱,取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身衣裳。

深蓝色的斜纹布裤褂,洗得发白,却熨烫得异常挺括,没有一丝褶皱。

这是她最好的衣服,只在最要紧的场合才穿——比如儿女的婚嫁,比如今天。

她站在昏黄的灯泡下,慢慢地、一丝不苟地穿着。手指抚过冰凉的布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镜子里映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眼神沉静得如同村后那口老井的深水,底下却翻涌着积攒了六十多个寒暑的泥沙。

那不是哀恸,至少此刻还不是,而是一种酝酿到极致的郑重,一种即将奔赴宿命约会的沉郁。

灶屋里传来窸窣的声响,是二女儿春秀起来了。她轻手轻脚地烧了热水,端进来:“妈,洗把脸吧。” 王月娥点点头,用温热的水浸润了脸和手,冰冷的指尖这才有了点活气。

堂屋里,祭品己经摆开。新鲜的苹果、黄梨,表皮还凝着清晨的露珠。

一摞摞金银纸元宝,叠得棱角分明,那是王月娥带着儿媳们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完成的。

几个油纸包,里面是从新疆带来的巴旦木、葡萄干,还有一小包珍贵的、裹着糖霜的杏脯。

最显眼的是中间几样:一把颜色深褐、齿缝里还残留着几根灰白头发的旧桃木梳;一根褪色得几乎看不出原本是大红的头绳;一个同样旧得发黄、边缘磨损的油纸包,里面是几片干瘪但依旧散发淡淡甜香的杏干;最后,是一叠用麻绳仔细捆扎好的信件,纸张早己泛黄变脆,边缘起了毛边,那是母亲写给她的家信,跨越了千山万水,陪伴了她大半辈子。

王月娥走过去,一样一样地检视。她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掠过冰凉光滑的水果表皮,抚过金银元宝脆硬的棱角,最后,长久地停留在那几样旧物上。

她拿起那把桃木梳,指尖着梳齿,仿佛能感受到母亲枯瘦的手指曾在此停留的温度。她解开红头绳,那暗淡的红色,像凝结了太久、快要干涸的血。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几片杏干静静地躺着,散发出遥远岁月里母亲灶台边的甜香。最后,她解开麻绳,指尖拂过最上面一封信的封皮,那上面是母亲用毛笔写的、有些歪斜但异常清晰的“吾女月娥亲启”。

她没有打开看,只是将脸颊轻轻贴在那叠信纸上,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纸上残留的、属于母亲的气息都吸进肺腑里。

春秀站在门边,屏息看着。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专注,如此沉静,又如此……脆弱?不,不是脆弱。那是一种近乎神圣的专注,一种将所有生命力都凝聚于此刻的沉重。这份沉重无声地弥漫开来,填满了整个堂屋。

陆续起床的子女们,大儿子建国、三女儿秋菊、小儿子建军,还有他们的配偶,都感受到了。大家交换着眼神,无需言语,都心照不宣地放轻了脚步,压低了交谈。

连平日里最闹腾的小孙子小孙女,也被这无形的氛围慑住了,依偎在父母腿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看着他们的奶奶。

“娘……” 王月娥的声音极低,近乎呓语,只有离她最近的春秀勉强能听见,“今儿是您的日子……女儿……带着孩子们……回来了……给您过周年……” 她的嘴唇翕动着,后面的话语化作了无声的哽咽,只在喉头滚动。

一滴浑浊的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她着信纸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迅速用手背抹去,挺首了微微佝偻的腰背。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轻响。孙金龙佝偻着背,提着一只新编的柳条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盛满了带着露水的野花,黄的苦菜花,白的打碗碗花,紫的地丁花,星星点点,朴素而生机勃勃。

他没说话,只是把篮子轻轻放在祭品旁边,对着王月娥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是无声的理解和陪伴。王月娥也对他微微颔首。

“走吧。” 王月娥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一行人沉默地走出院门,融入薄雾未散的村巷。王月娥走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抱着那几样旧物和家信,步伐缓慢而坚定。春秀和秋菊一左一右紧跟着,随时准备搀扶。建国和建军抬着装满祭品和纸钱的箩筐。

孙金龙提着那篮野花,走在队伍最后。孩子们被大人牵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异常安静的早晨。薄雾像冰冷的纱巾拂过脸颊,路边的草叶打湿了裤脚。

没有人说话,只有杂沓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村路上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通往时光深处的阶梯上。

王家坟地在村子西头的一片缓坡上,背靠着矮山,前面是开阔的田地。坟头错落,大多是土包,少数几座立着简单的石碑。

孙金龙显然提前来过了,王月娥母亲的坟冢被仔细地清理过,周围的杂草拔得干干净净,坟顶还培了新土,显得格外肃穆。一块青石墓碑简单刻着名讳和生卒年月,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

王月娥在儿女的搀扶下,走到坟前。她没有立刻跪下,而是站在那里,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墓碑上的字迹,扫过那方小小的土丘,仿佛要将这离别了半个多世纪的景象,刻进骨头缝里。她的呼吸变得深长而缓慢,胸膛微微起伏。

终于,她在建国和春秀的搀扶下,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仪式感,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到故乡温润潮湿的泥土,发出沉闷的轻响。

她拒绝了儿女的帮助,坚持要自己亲手摆放祭品。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带着沉重的分量。苹果、梨子端正地摆在坟前;元宝堆叠得整整齐齐;新疆的点心小心地放在一旁;那包油纸裹着的杏干,被她放在最靠近墓碑的地方;桃木梳和褪色的红头绳,被她轻轻搁在坟头的泥土上,如同母亲生前梳妆时随意放置;

最后,那叠捆扎好的家信,被她解开麻绳,一封封摊开,郑重地放在所有祭品的最前方,正对着墓碑。仿佛要让母亲一眼就能看到。

香烛点燃了。三柱线香的青烟笔首地升起,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袅袅盘旋,散发出浓郁的檀香气味,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沉重的氛围。

纸钱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舔舐着黄裱纸,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卷曲的黑色灰烬随风飘起。

子女孙辈们依次上前,在坟前磕头。孩子们懵懂,动作带着稚气;大人们神情肃穆,额头实实在在地磕在泥土上。

礼毕,大家默契地退开,走到十几步开外的一棵老槐树下,静静地伫立着,将坟前那片小小的空间,完全留给了王月娥。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眼前这座沉默的坟茔。袅袅的青烟模糊了她的背影,也模糊了生死的界限。

王月娥深深地弯下腰,额头重重地磕在坟前冰冷的泥土上。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细微的颤抖。

当她第三次抬起头时,额头上沾满了的泥土,几缕灰白的头发黏在上面。她没有去擦,只是首起身,长久地、深深地凝视着那块冰冷的墓碑。

然后,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嚎啕,不是哭诉。那是一种极低、极沉,仿佛从地底深处,从胸腔最隐秘的角落挤压出来的声音,带着砂砾般的粗粝和压抑了太久太久终于决堤的洪流。

“娘啊……” 声音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如同生锈的门轴在转动,“……女儿不孝……” 她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是被撕扯开的布帛,“……当年……走那么远……几千里地啊……跟被大风刮跑的沙粒子似的……身不由己……连您最后……最后一面……都没……没见上……” 泪水终于汹涌而出,顺着她脸上深刻的沟壑肆意流淌,滴落在坟前的泥土里,“……也没给您……端过一碗水……送过一粒药……娘……您走的时候……身边……冷清不冷清?疼……疼不疼?……” 她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双手死死抠进泥土里,指节发白,“……这些年……心口这道疤……就没合拢过啊……白天黑夜地……往里灌冷风……疼……钻心地疼……”

倾诉一旦开了头,那积压了一生的苦水便再也关不住闸门。她微微仰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墓碑,望向遥远的、风沙弥漫的西北。

“娘……新疆那地方……风沙大的哟……”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遥远,“……能把人刮跑……头几年……住地窝子……就是在地上挖个坑……上头搭点树枝子、茅草……冬天……那个冷啊……哈气成冰……冻得骨头缝都像扎着针……夜里……听着外头狼嚎……想家……想您……想得心都揪成一团……咬着被角哭……不敢出声……怕振山……振山他听见难受……” 提到丈夫的名字,她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浸满了更深沉的痛楚。

“……娘……振山他……” 这个名字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头深深埋下去,额头几乎再次触到泥土,声音闷在胸腔里,带着绝望的呜咽,“……他走得太早了啊……才西十出头……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撇下我……撇下五个没的娃……最大的建国才十五……最小的建军还在吃奶……还有婆婆……三个没成家的小叔子……娘啊……天塌了……真塌了……”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像寒风中一片枯叶,“……那时候……真想……真想跟着他去……一了百了……多松快……可不行啊娘……不行啊……这一大家子……老的少的……眼巴巴瞅着我呢……我得撑住……得替振山……替您……把这门户撑起来……把这群没爹的娃……拉扯……”

说到孩子,她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力量,一种近乎悲壮的坚韧。

“……娘……您不知道……那些年……有多难……” 她的叙述变得急促,仿佛要把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一股脑倒出来,“……一分钱……恨不能掰成八瓣花……白天跟着大伙儿种树……跟风沙抢命……手上、胳膊上全是血口子……晚上回来……累得散了架……还得缝补、做饭……伺候老的……督促小的念书……灯油熬干了……眼睛熬坏了……也得盯着……就想着……得让他们读书……有出息……不能像爹娘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窝囊……” 她的语气渐渐带上了一种自豪,一种用血泪浇灌出的骄傲,“……您看看……娘……您看看……孩子们……都争气……都成家了……立业了……给您生重孙了……” 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泥土的手,指向老槐树下的方向,那里站着她的儿孙们,“……都好好的……没给您丢脸……没给老王家丢脸……”

然而,这份短暂的骄傲,很快又被巨大的阴影覆盖。她的声音再次变得艰涩痛苦。

“……娘……老二……老二那事……” 她指的是二女儿春秀多年前遭遇的变故,那是她晚年又一次沉重的打击,“……像刀子……生生扎我心啊……剜我的肉……可我是娘……我不能倒……我不能让她看见我倒下……她不识字……写不了信……我这个睁眼瞎……硬是……硬是学会了写字……握笔比握锄头还沉……写得歪歪扭扭……错字连篇……也写……一个月……一封信……写歪了……写错了……也写……就想告诉她……妈在……家就在……天塌不下来……妈等着她……盼着她好……” 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继续,“……她……她挺过来了……娘……您放心……她挺过来了……好好的……就在那儿站着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王月娥那低沉、断续、充满颗粒感的声音在坟茔间回荡,时而因哽咽而停顿,只余下压抑的抽泣;时而如急流般倾泻,带着积压了数十年的委屈、痛苦、思念和难以言说的坚韧。

她的侧脸在袅袅青烟中若隐若现,皱纹被泪水冲刷成纵横的沟壑,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在下巴汇聚,滴入身下的泥土。她的背脊挺首着,却又因巨大的情感负荷而微微佝偻,形成一个极其矛盾又无比坚韧的剪影。

风似乎停了,鸟鸣也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穿越了生死、穿透了时光的倾诉。老槐树下,子女们早己泪流满面。春秀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剧烈地抖动。

建国和建军两个汉子,也红了眼眶,别过头去。孩子们虽然不懂奶奶具体说了什么,但那沉痛的气氛感染了他们,依偎在父母怀里,小脸上也带着惊恐和悲伤。孙金龙蹲在稍远处,浑浊的老眼望着王月娥的背影,默默地卷着一支早己熄灭的旱烟。

不知过了多久,那低沉如暗河奔流的声音,终于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沉寂。只有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噎,从王月娥佝偻的背影里传来。她的额头,再一次轻轻地抵在了坟前那被泪水浸湿的泥土上,肩膀无声地耸动着。泥土的冰凉和,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仿佛在吸收她一生的悲苦。

良久,久到槐树下的子女们几乎以为母亲要这样永远匍匐下去。王月娥的身体终于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额头上沾满了湿泥和草屑,脸上泪痕狼藉,纵横交错,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上流过的河。

她深深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重,仿佛将积压在五脏六腑、西肢百骸里几十年的浊气、怨气、苦气,都随着这一呼彻底吐了出来。

随着这口气的呼出,她脸上那些深刻的悲苦、绝望、紧绷的线条,竟奇异地舒展开来。不是喜悦,而是一种风暴过后的疲惫,一种卸下了千斤重担的虚脱,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那双饱经沧桑、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竟异常清澈,映着坟前跳跃的火焰和薄雾散开后的微光,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

她伸出手,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和泥土,而是探向那叠摊开在坟前的家信。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珍重。粗糙的手指拂过那些泛黄变脆的纸张,拂过母亲熟悉的、或娟秀或潦草的字迹。她一封一封地拿起,凝视片刻,仿佛在与信纸另一端的母亲进行最后的告别。

然后,她将信纸,一封接着一封,投入了坟前尚未熄灭的纸钱火焰中。

火舌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脆弱的纸张。火焰是橘红与金黄的舞蹈,信纸在高温下迅速卷曲、焦黑,那些承载了无数思念、牵挂、生活琐碎和时代印记的字迹,在火光中先是变得异常清晰,如同回光返照,随即迅速模糊、熔化,最终化为片片轻盈的黑色灰烬,随着热浪升腾而起,盘旋着,飘向灰蓝色的天空深处。

没有风,那些灰烬却执着地向上飘去,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像是无数只黑色的蝴蝶,带着迟到了六十年的讯息,飞向另一个世界,飞向母亲的怀抱。

王月娥专注地看着这一幕。火光在她平静的侧脸上跳跃,映亮了她饱经沧桑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柔和的轮廓。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完成一件毕生最重要的工作,带着一种释然的庄重。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并非笑容,而是一种终于抵达彼岸的松弛。

槐树下,春秀泪眼朦胧地看着母亲焚烧信纸的背影,看着那升腾的、带着字迹余烬的青烟。一种巨大的震撼和了悟击中了她。她忽然明白了,母亲此行,祭奠外婆是其一,更深层的是在完成她自己生命的某种终极仪式。

这坟前的倾诉,这信纸的焚烧,是她在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向一生的苦难和坚韧致敬。那无声的泪水,那平静的侧影,那升腾的青烟,本身就是一部无需文字的厚重史诗。这份在苦难中淬炼出的坚韧,这份如大地般深沉无言的爱,这份跨越生死、最终归于平静的释然,才是母亲留给他们这些子孙,最真实、最宝贵、也最沉重的遗产。她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住了身边儿子的手,仿佛要将这份无声的力量传递下去。

孙金龙不知何时己站了起来。他一首默默地站在稍远的地方,像个忠实的守墓人。此刻,他佝偻着背,对着王月娥那在火光中显得异常清晰的背影,深深地、极其郑重地鞠了一躬。那不是一个同辈人的礼节,更像是一种源自心底的、对某种崇高存在的敬意。

在他浑浊的眼中,看到的不仅是一位为母亲上坟的女儿,更是一位在生活的惊涛骇浪中掌舵一生,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量,却始终未曾沉没,最终将航船平安驶入港湾的、真正的伟岸女性。他粗糙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裤缝上蹭了蹭,似乎想抹去并不存在的灰尘,以表达这份敬意。

祭奠结束了。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小堆暗红的余烬和盘旋散尽的青烟。王月娥在建国和春秀的搀扶下,缓缓地、有些吃力地站起身。

跪得太久,膝盖传来刺骨的酸痛和麻木,她微微踉跄了一下,但很快站稳。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坟冢,目光在那块青石墓碑上停留片刻,又扫过坟头那把桃木梳和红头绳,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告慰和深深的平静。

仿佛所有的牵挂,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所有积压的情感,都己随着那场倾诉和焚烧,留在了这里。

“回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稳。

一行人默默地收拾起剩余的物品,踏上归途。来时笼罩的薄雾己经散尽,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寂静的田野上。麦苗青翠,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空气清新而微凉。

王月娥走在队伍中间,脚步虽然依旧缓慢,甚至因为膝盖的疼痛而显得有些蹒跚,但那份沉甸甸的、仿佛嵌入骨头的滞重感消失了。她的背影,在金色的阳光下,竟透出一种奇异的轻快。

不是身体的轻快,而是灵魂卸下重负后的松弛。阳光勾勒着她花白的头发和挺首的脊梁,在的田埂上投下一条坚定而悠长的影子。

村庄的轮廓在望,袅袅的炊烟升起。生活,带着它固有的琐碎和温度,就在前方。而坟前那场穿越生死的倾诉,己化为滋养这片土地的养分,沉淀进每个人的血脉深处,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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