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的裂痕,如同蔓延的蛛网,无声地缠绕在姜若离的心头。每一次冰冷的触感,都伴随着问心林中那个镜像少女空洞的眼神,以及吴笙歌那句沉重如山的低语——“连接着另一个‘你’,也连接着一个……为了你,付出一切的人。”
那个人,是母亲清荷。
这个名字,对姜若离而言,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父亲姜明远极少提起,只在她幼时懵懂的追问下,用布满茧子的大手轻抚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地说:“你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爱你,比爱自己的命还多。” 而如今,这枚冰冷破碎的铜镜,吴笙歌讳莫如深的暗示,以及苏长老符信中提到的“禁地墟镜裂痕扩散,镜面血光频现”……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无形的丝线,将她引向那个屿岛最神秘、最危险的核心——岛心禁地。
五年前那个误入禁地的混乱授袍礼场景,在脑海中异常清晰地浮现:巨大、古老、映照着漫天星河的青铜古镜,以及长老们骤然变色的脸。那是母亲清荷付出一切的“地方”吗?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否就是通过那面镜子到达的彼岸?另一个“自己”所在的那个冰冷世界?
竹心居的平静无法再安抚她内心的惊涛骇浪。长老会强硬派虎视眈眈,空间紊乱愈演愈烈,流言如同淬毒的暗箭。父亲的血誓像悬顶之剑,而母亲……那个为了她牺牲一切的母亲,在彼岸是否正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不能再等了。” 这个念头在姜若离心中疯狂滋长,如同藤蔓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必须亲眼看看那面镜子!必须知道真相!
机会在竹心居一次例行的采买日来临。松鹤先生需外出半日,处理一些与屿岛其他区域的物资交换。吴笙歌被先生留下整理藏书阁内一批新到的、关于空间阵法的残破古籍——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息,先生希望他专注于“知识”,而非其他。
夜幕降临,竹海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只有风声呜咽。
姜若离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劲装,这是她在竹心居练功的常服,便于行动。她将长发紧紧束在脑后,掌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那枚铜镜吊坠被她贴身藏好,冰凉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屏住呼吸,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避开了藏书阁方向隐约透出的灯火——那是吴笙歌的位置。
凭借着五年苦修打下的基础,她的身法轻盈迅捷,融入夜色,如同竹叶的影子。她对屿岛的地形早己熟悉,更在吴笙歌偶尔不经意的只言片语中,记下了一些关于禁地外围古老禁制的、极其隐晦的规律——那些并非破解之法,更像是某种空间能量流动的“间隙”或“薄弱点”,需要极高的感知力和运气才能抓住。
“气息流转,如溪入海,遇礁则分,遇渊则凝……” 吴笙歌低沉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姜若离集中全部精神,将松鹤先生教导的凝气诀运转到极致,努力感知着周围空间的“流势”。禁地外围那些无形的、足以将普通人震晕甚至撕裂的古老禁制,在她小心翼翼的试探下,如同湍急河流中几块光滑的石头,被她险之又险地“踩”了过去。每一步都惊心动魄,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
终于,她再次站在了那个巨大的洞窟入口前。与五年前的懵懂不同,这一次,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古老、苍凉、以及……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几乎窒息。
洞窟深处,一片死寂的黑暗。唯有最深处,一点微弱、却极其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在幽幽闪烁,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姜若离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一步步踏入黑暗。空气冰冷粘稠,带着浓重的土腥和金属锈蚀的味道。脚下是崎岖不平的石径,每一步都回荡着空洞的脚步声,又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暗红色的光芒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终于,她再次看到了它——
那面巨大的青铜古镜!
它依旧矗立在洞窟的最深处,占据了整面山壁。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姜若离浑身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镜面不再是五年前映照星空的深邃平静。此刻的镜面,如同烧开的血海!粘稠、翻滚、冒着诡异气泡的暗红色液体在镜中疯狂涌动、沸腾!无数细小的血浪拍打着无形的镜壁,发出沉闷、令人作呕的“咕嘟”声!整个镜面散发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不祥的红光,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炼狱!
更让姜若离魂飞魄散的是,在那翻腾的血海深处,一些破碎、扭曲的影像如同溺水者般挣扎浮现!
——惨白的灯光!
——冰冷的金属床架!
——连接着各种管线的、毫无生气的躯体!
那痛苦扭曲的面容……虽然模糊,虽然被血浪撕扯,但姜若离瞬间就认了出来!
“娘——!” 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冲口而出!姜若离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那就是她的母亲清荷!在彼岸,在吴笙歌口中那个付出了“一切”的地方,她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那血海中的影像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清荷扭曲痛苦的面容猛地朝着镜面“冲”来!一股强烈的、绝望的、渴求救赎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冰冷锁链,瞬间缠绕住姜若离的灵魂!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危险,眼中只剩下母亲痛苦的脸庞。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踉跄着向前扑去,颤抖的、不受控制的右手,带着一种绝望的渴望,不顾一切地伸向那沸腾翻滚的血色镜面!
指尖离那暗红、粘稠、如同活物般的镜面越来越近……
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气息己经灼痛了她的指尖……
掌心沉寂的银纹,仿佛受到最强烈的刺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芒!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沸腾血海的刹那——
“若离!不要——!!!” 一声惊骇欲绝、几乎撕裂夜空的厉吼,伴随着一股狂暴的空间波动,从洞窟入口处猛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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