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朗气清，午后微风带着春市的甜香，坊市人来人往，百货琳琅。
君澜被湛涟偷偷拉着，从后山的灵憩谷绕道出去，悄悄翘了午课。两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白衣与青衫，压低了帽檐，在坊市里左逛右逛，说不出的自在。
“快看快看，那是不是上次说的桃枝酿？”湛涟兴致高昂，指着摊位就要奔过去。
君澜一手捂着嘴，一手正拿着一串奇形糖果，含在口中甜滋滋地舔，耳朵还翘得高高的，兴奋得眼睛弯弯的。
“这个好吃，真的好吃！”她拿出一颗灵花蜜糖塞给湛涟，又自己叼了一颗，用小兽般的声音含糊道，“是甜的花香，还有点点冰凉！”
湛涟笑着拿过来尝了一颗，也惊道：“这小摊不错，下次还来！”
两人笑闹间，毫无察觉——不远处，一人缓缓而行，身着素玄长袍，眉目冷峻，背手而立。
湛渊帝君。
他今日原本不该来坊市，是涅容姬执意拉他出来，言道要寻什么“南疆祭玉香石”，非要他陪她一同选购不可。
而他自从进入坊市，就莫名察觉到一缕熟悉灵息，带着微甜的香，软软绵绵，像初春夜露。
他循着灵息望过去，就看到了那白发团子，藏在糖摊旁，手里拿着糖果，眼睛亮得像染了星光。
她藏得也不算特别好，一双毛茸茸的小耳朵就从帽子边角翘出来，尾巴也摇晃着，小动作多得不得了。
帝君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了她许久。
涅容姬还在旁边说话，拿着玉器比来比去，他却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手指拂过衣角，像是随意，又像忍耐。
———
下午时分，君澜跟湛涟蹑手蹑脚回到山门，还好，赶上了术法课，她拍了拍跳得激烈的小心脏。她做贼似的溜进府门，还特地往袖中藏了一小袋糖果，左顾右盼，才塞给了洛映雪。
“映雪师姐……”她小声道，“这个糖，给你尝尝……但、你千万别说我今天去……去……”
洛映雪一挑眉，接过那糖，笑意浅浅：“贿赂我？”
君澜点头如捣蒜：“嗯嗯！映雪师姐你人最最好了！”
洛映雪掩唇轻笑，语气温柔：“放心，我不说。”但你以为……你师尊会不知道？小雪鼬，真不长心。
———
晚上，归曜殿外天光微黯，风从丹楹玉阶间穿过，夜色凝沉。
君澜规规矩矩地坐在殿阶前，怀里抱着今日的术法课业，书页翻得工工整整，还特意摊开在最难的那一页阵图描画处，旁边摆着一支尚未干透的墨笔，显得她方才还在奋笔疾书。
她把白发梳得整整齐齐，耳尖也压着发绳，小尾巴一动不动地藏在外袍底下，安分得就像个从未出过门的乖孩子。
只不过——
她不知道，自己后颈那点甜香味早己出卖了她，连袖间藏了一丝未收好的蜜糖纸屑，也藏不住那在坊市疯玩的痕迹。
殿门轻启。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帝君自夜风中归来，一袭素玄玄衣落尘无声，神色冷淡如常，步履平稳。
君澜心里咯噔一跳，立刻站起身来，乖乖行礼，声音软绵绵的：“师尊。”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眼也没看她，径首走入殿中。
君澜连忙跟了进去，小心翼翼地把课业放到几案上，摆得板板正正，然后老老实实站到他身侧，等他查探自己的灵识波动。
帝君指尖轻抬，在她额心处落下一点金光，灵息一探而入——
君澜下意识抿紧了唇，浑身绷紧。
她知道，自己的灵识太欢实，像刚吃完一整包蜜糖一样活蹦乱跳，不可能骗得过师尊的神识。
果不其然，帝君的手指只在她眉心停了两息，便骤然撤开。
他垂眸看着她，语声冷静无波：
“今日午时，你在哪？”
“……”君澜垂下眼睫，咬着下唇，喉咙里只挤出一个字：“府、府中。”
“再说一遍。”
帝君的声音陡然沉了些。
君澜的耳尖一下涨红，小声试图辩解：“我、我只是去……去看看市集……”
“去市集做什么？”帝君问，仍旧语气温淡，却让人毫不敢懈。
“……买糖。”她像蚊子似的开口。
“你是归曜首徒！是本座亲传！”他目光冷下去，“不是哪家闲散外门可以随意走动的弟子。”
君澜低着头，手指在身侧紧紧绞着，不敢动。
“还有。”帝君冷冷地接道，“谁许你穿了内门灵衣私出山门的？”
“……”
“谁许你与湛涟逃课的？”
“……”
“谁许你买糖、藏糖、还妄图贿赂你映雪师姐的？”
君澜此刻己经耳尖尾尖都颤得不行，小声嗫嚅：“我错了……师尊我真的错了……”
帝君没有再说话，只一拂袖，从中抽出一条淡金藤鞭，带着不动声色的寒意。
“趴好。”
君澜猛地瞪大眼，惊恐地后退一步：“师、师尊！……不是查灵息吗！不是、不是罚我呀——！”
“你以为，你的小心思，我看不见？”
“……”
“你与湛涟，谁主谁从，我不想再问。”
“你若不长记性，那为师便帮你记。”他说着，目光森然，“趴好。”
君澜咬着唇，抖着身子慢慢趴伏在软榻上，小尾巴也无处可藏，几乎全身僵硬成一团。
“藤鞭入体，不可遮灵，不可缩息，明白？”
“……明白。”
“数着。”
“……一……啊！”
“二……呜！”
“……三……”
——
鞭落十下，帝君才停手。
君澜趴在榻上泪眼汪汪，身后灵力微烫，虽然未真伤骨肉，却疼得她几乎断气。她死死咬着手指，想忍住哭，却还是忍不住呜咽一声。
帝君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沉默良久，终是长叹一声，将藤鞭放下。
他走过去，抬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泪，语气仍冷淡：“罚过，记牢。”
“是……”君澜软得像团小团子。
“明日午课，不许迟，书抄三卷，念清心咒十遍。”
“……是。”
“糖收了，三日禁甜。”
“……呜。”
帝君又盯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低低一声：“下次还敢？”
君澜红着眼，却仍旧忍不住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袖子，小小声：“不敢了……但我下次……能不能带你一起去呀？”
帝君轻叹：“我若去了，就不是你能撒野的坊市了。”
君澜眨了眨眼，嗫嚅着小声：“你…怎么知道我……和湛涟师妹…”
帝君眼中神色微动，沉沉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却低声道：
“……是，下次记得，至少戴个面纱，别把耳朵翘那么高。”
君澜一愣，随即瞪大眼，满脸震惊。
他早就看见了——从头到尾。
“……啊——！师尊你偷看！！！”
殿中传来她尖尖的小叫，而帝君的背影，隐隐勾出一丝极轻的笑意。
“不许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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