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没有八路军。”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外面的鬼子，都是我杀的，大家快出来吧。”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他。哗然声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的怀疑和恐惧。
一个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单枪匹马，全歼了那支装备精良，连当地抗日队伍都被他们打垮了的鬼子小队？
这怎么可能？！
那个络腮胡黑瘦汉子，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顺溜，严肃地追问：“小兄弟，这可开不得玩笑！八路军的队伍是不是真的来过了？我们不会连累他们的！”
顺溜知道这真相太过匪夷所思，可他现在心急如焚，只想找到父亲。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懒得再解释，干脆学着小孩子的模样，带上了一丝怄气的腔调：“叔，我真没骗你们……我还要救人，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不等村民们的反应。
屋内的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络腮胡汉子一咬牙：“走，出去看看！”
一行人将信将疑地跟了出来。
当他们踏出屋门，看到院子里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月光下，两个鬼子哨兵的尸体就倒在门口，咽喉处赫然插着两柄带血的刺刀。不远处，另一个鬼子倒毙在血泊中，喉咙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这种近身搏杀带来的视觉冲击，远比枪杀来得更为血腥和震撼。几个胆小的当场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干呕起来，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络腮胡汉子瞳孔猛地一缩，他注意到，不远处另外几间关押村民的屋舍门上，同样挂着粗大的铁锁。他亲眼看到，顺溜走过去，只是伸出手，在那铁锁上轻轻一扯，“咯嘣”一声脆响，那铁锁链竟应声而断！
这……这还是人的力气吗？！
黑瘦汉子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怀疑，开始剧烈动摇。
顺溜没有理会身后的惊呼，接连扯断了五间民房的门锁。
“吱呀——”
一扇扇门被推开，近六十名被关押的村民涌了出来，其中大部分是青壮年男性，也有一屋子被单独关押的年轻女子。
空地上瞬间变得拥挤不堪。新获救的人们，在看到院子里的鬼子尸体和听到先出来村民的叙述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一道道目光，震惊、疑惑、感激、质疑……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全部聚焦在了那个煞气未消的少年身上。
顺溜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焦急地在每一张获救的面孔上搜寻，从男到女，从老到少，一个一个地辨认。
没有。
还是没有父亲李宜昌的身影。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人群中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人，挤上前来，试探着问道：“你……你是不是李家沟的……顺溜？”
顺溜回头，看到一张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的脸，点了点头。
那中年人脸上顿时露出激动之色，一把抓住顺溜沾满血污的手：“哎呀！真是你！我是小兰她爹啊！”
“叔……”顺溜此刻心乱如麻，只以天黑为由搪塞过去，急切地追问，“你看到我爹了吗？李宜昌！”
小兰她爹脸上的激动化为一声长叹，他摇了摇头：“顺溜啊，你要是能早来一天……”他看着顺溜陡然沉下去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顺溜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追问道：“叔，到底怎么回事！”
小兰她爹解释道，那些小鬼子对李宜昌似乎异常重视，不仅没有和他们关在一起，反而是单独关押，还给好吃好喝的。但就在昨天早上，镇子上来了另一支鬼子部队，二话不说，首接用卡车把李宜昌给押走了，朝着镇子东边的方向去了，至今没回来。
顺溜瞬间陷入了沉思。
父亲对鬼子有特殊的利用价值！所以暂时是安全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今天去李家沟抢掠的鬼子，会毫不犹豫地撕毁承诺，因为他们要找的人，己经被别的部队提前带走了！
他暗骂一声，后悔没有留个活口逼问情报。虽然他己经掌握了日语，可现在整个赵家集的鬼子，都被他杀了个精光，成了死无对证。
“叔，带走我爹的鬼子，长什么样？有多少人？”顺溜追问道。
小兰她爹苦着脸摇了摇头，说当时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线索，似乎又断了。
就在顺溜一筹莫展，难道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搜寻附近所有的日军小队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小英雄，或许，老朽能帮上忙。”
一个五十岁左右，穿着长衫，面容清癯，颇有几分书卷气的老者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乡长！”村民们纷纷让开一条路。
赵家集乡长，张成远。
张成远走到顺溜面前，对着他深深一揖：“老朽张成远，代赵家集所有获救的乡亲，谢过小英雄的救命大恩！”他看着顺溜，眼中满是赞许，“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小英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觉悟和本领，实乃我赵家集之幸，我齐鲁之幸！”
“乡长使不得！”顺溜赶紧上前扶起他，语气诚恳，“保家卫国，是我辈本分。我只想知道，您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我爹？”
张成远抚了抚长须，胸有成竹地提出了一个方案：“小英雄，你爹是昨天早上被带走的。我们明早可以派人去东边几个邻近的乡镇打听，看看昨天早上，有没有一支鬼子部队经过，他们去了哪里。只要把时间对上，基本就能锁定是哪支部队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法子只能在咱们赵家集周边用，要是出了这片地界，老朽也就无能为力了。”
顺溜眼睛一亮！
对啊！这确实是眼下最快，也最有针对性的办法！
“多谢乡长指点！”顺溜感激地拱了拱手。
张成远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这个浑身是血却目光坚毅的少年，心中感慨万千。
两人商定好明日的行动。此刻己近凌晨，获救的村民们又累又乏，夜里山路也不好走。在张成远的指挥下，众人简单地将鬼子的尸体拖到一处角落掩盖起来，再次对顺溜千恩万谢后，便各自找了空着的民房，暂时安顿下来歇息。
顺溜本想随便找个屋檐对付一晚，却被张成远不由分说地拉着，非要他去自己家住。
就在去乡长家的路上，一个身影从旁边跟了上来，正是之前那个主动跟着顺溜出屋的黑瘦青年。他闷着头走了几步，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那个……顺溜哥，我叫狗娃，是个孤儿。我……我想跟你学本事，杀鬼子！”
狗娃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他亲眼目睹了顺溜的雷霆手段，那份震撼，让他下定了决心。
顺溜看了他一眼，从这青年耿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股子赤诚。
“行。”顺溜点了点头，暂且应允了下来。
多个人，多个帮手，总归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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