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根须抽离,带起粘稠黑血和破碎组织的拉丝声。
桑婆婆干瘪的尸身如同破败的麻袋,瘫在血泊中,手中仍死死攥着那根裂缝中露出名册纸页的乌木盲杖。
石洞内死寂得能听见血液滴落岩缝的声响。
只有那株吸饱了巫婆生命精华的血槐花,在阮青无声的痉挛旁,妖异地开合着暗红花瓣,花蕊肉瘤满足地搏动,散发出愈发浓烈的甜腻腐香。
林云英僵立在原地,斧头无力地垂在身侧,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涣散。阿婆最后那句“三百二十一人命债……槐树偿……”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她的耳蜗,缠绕着她的心脏。三百二十一人……这是槐荫村数百年献祭的亡魂?!
“嗬……嗬……”陈默痛苦地蜷缩在洞口岩壁下,右眼处污血和粘液如同失控的泉涌,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桑婆婆被根须洞穿、吸干的惨烈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那只失控的右眼感知中,带来新一轮的剧痛和混乱冲击。
然而,比剧痛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石洞深处传来的异响!
那并非阮青痛苦的喘息,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无数湿滑冰冷的长蛇在岩石缝隙中疯狂游走摩擦的“沙沙”声!密集、粘腻、带着一种贪婪的急迫!
他仅存的左眼因恐惧而瞪圆,猛地转向阮青的方向!
只见那株妖异的血槐花根部盘踞的岩石缝隙中,此刻如同沸腾的墨池!无数根比之前更加粗壮、闪烁着湿冷幽光的黑色槐树根须,正源源不断地、争先恐后地从缝隙中狂涌而出!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己经油尽灯枯的阮青,而是——瘫倒在血泊中的桑婆婆的尸身!以及……她手中紧握的、那根裂缝中露出名册纸页的乌木盲杖!
根须如同饥饿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桑婆婆的尸体!它们缠绕、穿刺、包裹,贪婪地吮吸着尸体中残存的一切!更有一大股根须,如同发现了绝世珍宝,疯狂地涌向那根乌木盲杖,试图钻进那道裂缝,吞噬里面记载着三百二十一个名字的泛黄纸页!
“不……名册!”陈默嘶哑地低吼,挣扎着想扑过去,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根被根须缠绕的乌木盲杖内部传出!
盲杖表面那些玄奥的符文,在根须的缠绕和污血的浸染下,竟隐隐泛起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淡金色毫光!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源自古老巫祝传承的、镇压邪祟的凛然正气!
涌向裂缝、试图吞噬名册的根须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无声的尖利嘶鸣,触电般猛地缩回!缠绕着尸身的根须也出现了瞬间的迟滞!
这短暂的迟滞,给了林云英最后的机会!
“阿婆!”她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眼中爆发出决绝的狠厉!求生的本能和被血债点燃的怒火瞬间压倒了恐惧!她不再犹豫,猛地将手中沉重的斧头换到左手(右手腕的灼痛让她几乎握不住斧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株妖异的血槐花,再次狠狠劈下!
这一次,目标明确——斩断那罪恶的源头!
锋利的斧刃撕裂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暗红色的花茎应声而断!那朵妖异的血槐花连同花蕊处疯狂搏动的肉瘤,如同被斩首的毒蛇,翻滚着飞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远处的碎石地上,花瓣迅速枯萎蜷缩,肉瘤也停止了搏动,流出粘稠的黑红色浆液。
花茎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一股浓稠如沥青、散发着刺鼻铁锈腥臭的黑色液体,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嘶——!!!”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首接刺入灵魂深处的愤怒尖啸,猛地从花茎断口处、更从岩石缝隙深处爆发出来!整个石洞剧烈震颤!如同沉睡的邪神被彻底激怒!
那些缠绕着桑婆婆尸身的根须瞬间狂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放弃了对尸体的吮吸,疯狂地朝着林云英的方向席卷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林云英一击得手,巨大的反震力让她手臂发麻,斧头几乎脱手!面对如同黑色狂潮般扑来的根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无数闪烁着幽光的根须尖刺就要将她洞穿!
“云英——!!!”陈默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却牵动伤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
“嗷——!!!”
一声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咆哮,裹挟着滔天的仇恨和狂暴,猛地从石洞入口处炸响!
一道浑身浴血、如同地狱修罗般的瘦高身影,如同炮弹般撞了进来!
是林水生!
他此刻的模样比之前更加骇人!半边脸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一只眼睛彻底成了血肉模糊的窟窿!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里面翻涌着刻骨的仇恨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他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深可见骨的刀伤和淤痕,尤其是胸口,一道斜劈的巨大伤口几乎将他开膛破肚,白森森的肋骨隐约可见!鲜血如同小溪般从无数伤口中流淌下来,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而他手中,赫然倒提着那柄之前掷给林云英的、刻着“守业”二字的染血斧头!
水生根本无视那些扑向林云英的狂暴根须!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猎鹰,瞬间锁定了石洞深处——那株血槐花根部盘踞的岩石缝隙!更锁定了缝隙边缘,那个不知何时出现、正试图用身体阻挡根须缩回的佝偻身影!
林守业!
他不知何时潜入了洞内!此刻正背对着入口,枯树皮般的脸上充满了扭曲的惊怒和一种近乎狂热的保护欲!他枯瘦的身体挡在岩石缝隙前,那双布满木纹的手臂,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张开,皮肤下凸起的木质纹理清晰可见,甚至隐隐泛着暗沉的光泽!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己经彻底变成了虬结盘绕的、如同老槐树根般的木质结构,深深扎入地面!
他似乎想用自己的身体和那部分木质化的躯体,堵住缝隙,保护那正在疯狂抽取桑婆婆生命、此刻被激怒的槐树根须之源!
“林!守!业——!!!”
林水生喉咙里爆发出如同地狱岩浆喷涌般的、凝聚了数十年血仇的咆哮!他仅存的眼睛死死锁定那个佝偻的背影,里面燃烧的火焰足以焚毁一切理智!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迟疑!
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疯虎,拖着几乎散架的血肉之躯,高高抡起手中那柄刻着弑父凶名的沉重斧头!全身的力量、所有的仇恨、被囚禁的屈辱、目睹爱人(林耀祖)惨死的痛苦……全部灌注在这一劈之中!
斧刃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带着斩断宿命、同归于尽的惨烈决绝,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劈向林守业那木质化程度最高的、深深扎入地面的右腿根部!
“老畜生——!还耀祖哥命来——!!!”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腐朽巨木被硬生生劈开的闷响!
斧刃深深嵌入!没有血肉的触感,只有如同劈砍朽木般的艰涩和爆裂!
粘稠的、如同沥青般暗沉发黑的汁液,混合着碎裂的木屑和……几缕暗红色的、仿佛尚未凝固的血液,猛地从斧刃劈入的创口处狂喷而出!溅了林水生满头满脸!
“呃——!!!”林守业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雷电击中,猛地向前扑倒!他惊恐地回头,枯树皮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看到了水生那只仅存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独眼,看到了那柄深深嵌入他“身体”的、刻着他自己名字的凶斧!
“逆……逆子……”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怨毒和剧痛。
水生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他双手死死握住斧柄,独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凶光,用尽残躯最后的力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肌肉如同钢筋般绷紧,猛地向上一撬!
“咔嚓——!!!”
一声更加清脆、更加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林守业那条从膝盖以下彻底木质化的右腿,连同根部与槐树根须紧密连接的部分,被硬生生从主体上劈断、撬离!
“啊——!!!”林守业发出了有生以来最凄厉的惨叫!断口处如同喷泉般涌出大股粘稠的黑液和破碎的木质纤维!他失去支撑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抱着那断裂的、如同枯树根般的残肢,在血泊和黑液中疯狂地翻滚、哀嚎!
那些原本扑向林云英的狂暴根须,在林守业受创的瞬间,如同失去了指挥的蛇群,猛地一滞,攻势骤缓!
水生劈出这断根弑父的一斧后,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手中的斧头“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粘稠的鲜血混合着黑色的汁液从口中涌出,那只完好的独眼死死盯着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林守业,眼神中充满了大仇得报的、近乎虚脱的快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耀祖哥……我……替你……报仇了……”他喃喃着,声音微弱而满足。
林云英趁机连滚带爬地退到陈默身边,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刚才那一幕血腥惨烈的弑父断根,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她看着水生浴血的身影,看着地上翻滚哀嚎、断腿处喷涌黑液的林守业,巨大的震撼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嗬……嗬……”岩石缝隙深处,那被斩断根须连接点的邪灵发出了更加暴怒的嘶鸣!
那些因林守业受创而迟滞的根须,仿佛受到了更强烈的刺激,再次疯狂地舞动起来!而且目标不再仅仅是林云英,而是同时锁定了重伤的水生和地上翻滚的林守业!
更可怕的是,岩石缝隙中涌出的根须数量激增!它们如同黑色的潮水,一部分继续涌向桑婆婆的尸身和盲杖,另一部分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地上林守业断裂的木质残肢和喷涌的黑液伤口疯狂涌去!试图重新建立连接!
同时,数根顶端尖锐如同长矛的粗壮根须,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毒龙出洞,狠狠刺向靠在岩壁上喘息的水生!
“水生小心!”林云英失声尖叫!
水生似乎早有预料。他那只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惨烈的弧度。面对刺来的致命根须,他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猛地挺起胸膛,用那血肉模糊的残躯,主动迎了上去!
“噗嗤!噗嗤!噗嗤!”
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几根尖锐的根须狠狠刺穿了水生早己伤痕累累的胸膛和小腹!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岩壁之上!
“呃啊——!”水生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大量的鲜血从伤口和被刺穿的内脏中涌出!
但他那只完好的独眼,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和……一丝计谋得逞的疯狂!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根须洞穿的胸膛!
只见那些刺穿他身体的粗壮根须,如同贪婪的水蛭,正疯狂地吮吸着他滚烫的鲜血!然而,就在根须吮吸他血液的瞬间——
水生胸腔深处,靠近心脏的位置,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刺目的猩红光芒,猛地亮了起来!那光芒透过血肉和根须隐约可见!
是那枚槐树刺!村长控制他、植入他体内的那枚邪恶之物!
此刻,这枚刺入他心脏附近的槐树刺,在水生滚烫鲜血和临死前爆发出的、凝聚了数十年血仇的极致怨念冲击下,仿佛被点燃了!它不再是被动承受控制的死物,反而像一枚被怨念驱动的、淬毒的炸弹!
猩红的光芒骤然暴涨!
“嗬……”水生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快意的笑容。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并非去拔身上的根须,而是狠狠地、用尽残存的生命力,一掌拍向自己胸口那猩红光芒爆发的中心点!
“嗡——!”
一股无形的、充满了极致怨毒和毁灭气息的猩红波动,以水生胸口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那些刺入他体内、正在贪婪吮吸鲜血的黑色根须!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铁条插入冷水!那些刺入水生体内的粗壮根须,瞬间由内而外地变得赤红滚烫!根须表面冒出浓烈的、带着焦臭味的白烟!猩红的火光顺着根须内部疯狂蔓延,如同点燃的导火索,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岩石缝隙深处的源头烧灼而去!
“嘶——!!!”
岩石缝隙深处传来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痛苦的尖啸!整个石洞的震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大块大块的岩石从洞顶轰然砸落!仿佛地底深处某个恐怖的存在正在遭受烈火焚身的酷刑!
那些缠绕桑婆婆尸身和盲杖的根须、那些涌向林守业伤口的根须、甚至那些试图攻击林云英和陈默的根须,全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触电般猛地缩回!疯狂地扭动、抽搐,试图扑灭那顺着它们蔓延而来的猩红怨火!
“走……快走……”水生被钉在岩壁上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带出大股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他那只独眼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却依旧死死地锁定林云英,沾满血污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吐出最后的、带着血沫的气音:
“宗……祠堂……供桌下……陶……陶俑……眼……”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下。
那柄刻着“守业”二字的凶斧,静静地躺在他脚边冰冷的血泊里。
“水生——!!!”林云英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汹涌而出,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走!”陈默嘶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他强忍着右眼几乎炸裂的剧痛和脑海中的混乱,挣扎着爬起,用尽力气抓住林云英的胳膊!“洞要塌了!去祠堂!记住他的话!”
他指向洞外!只见洞顶的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巨大的石块如同雨点般砸落!整个石洞摇摇欲坠!
林云英最后看了一眼被钉死在岩壁上、胸口猩红怨火仍在与槐树根须搏斗的水生,看了一眼在地上翻滚哀嚎、断腿处黑液狂涌的林守业,看了一眼血泊中桑婆婆的尸身和那根露出名册的盲杖……
她猛地一抹脸上的血泪,眼中爆发出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决绝!
“走!”
她反手架起虚弱的陈默,两人跌跌撞撞,朝着唯一的出口——那被落石和烟尘封锁的洞口,亡命冲去!
身后,是山崩地裂的轰鸣,是邪灵痛苦的尖啸,是火焰焚烧根须的噼啪声,是林守业绝望的哀嚎……
还有水生胸口那点逐渐被落石掩埋的、不肯熄灭的猩红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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