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粗鲁的吆喝声传来:“让开让开!都挤在这儿挺尸呢?!”几个流里流气、敞着怀露出刺青的地痞推开人群,簇拥着一个脸上带疤的头目走了过来。疤脸汉子手里拎着半只烧鸡(虽然沾了泥),大喇喇地往棚子前一站,目光扫过沈知微和于震。
“哑巴小子,”疤脸汉子声音粗嘎,“听说你有点门道?老子手下兄弟昨儿跟人争地盘,胳膊让人卸了,疼得嗷嗷叫,给看看?”他身后一个捂着胳膊、脸色煞白的混混被推了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带着畏惧。于震立刻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墙,挡在沈知微前面,眼神冰冷地盯着疤脸。
沈知微抬起头,脸上污泥掩盖了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她没看疤脸,目光落在那个受伤混混扭曲的手臂上。她放下捣药的石杵,从旁边一个破布袋里翻出几根相对首溜的硬木棍和几条还算干净的破布条。
她走到那混混面前,无视对方惊恐的眼神,双手快速而稳定地在他脱臼的肩关节处摸索、复位。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嗷——!”混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满头的冷汗。他惊愕地发现,那钻心的剧痛竟然减轻了大半!
沈知微用木棍和布条迅速给他做了个简易固定,然后指了指旁边一堆捣烂的、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草药(加了姜末的蒲公英),示意敷上。
整个过程,她依旧一言不发。
疤脸汉子眯着眼,看着手下兄弟明显好转的脸色和沈知微那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脸上凶戾之气稍减。他掂了掂手里的半只烧鸡,随手扔到沈知微熬药的破瓦罐旁:“喏,赏你的!哑巴小子,有点意思!以后这片,算是我‘麻三’罩着了!有事报我名号!”说完,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人群这才松了口气。一个抱着发烧孩子的妇人小声啜泣:“老天爷开眼,派了小菩萨来……要不是您,我家铁蛋昨晚就……”她说不下去,只是不住地用袖子擦眼泪。
沈知微默默走回药罐旁,将那半只沾了泥的烧鸡撕开,把相对干净的肉分给了棚子里几个病得最重的孩子。她自己只掰了一小块几乎没肉的骨头,就着冷水啃着。
于震看着她的举动,又看看棚子外那些麻木绝望、却又因为一点点“活路”而聚拢过来的人影,心中那股沉甸甸的悲愤再次翻涌。他走到污水沟边,对着几个刚扛完包、瘫坐在地上喘气的汉子,用粗粝的嗓音,像是闲聊,又像是控诉:
“听说了吗?西城门外‘野狐岭’那边,又出事了。”
“咋了?于大个儿?”一个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泥,问道。
“说是几个猎户,打了头野猪,想换点盐巴,”于震声音低沉,“结果撞上北边来的税吏,非说那山头是刚封的什么‘王大人’的猎场,野猪是‘王大人’的财产!不但抢了猪,还把领头的张猎户……活活打死了!剩下的人,全抓去修新帝的行宫了!”他重重啐了一口,“这他娘的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打点野物填肚子,也是罪过?!”
“天杀的!”另一个汉子一拳砸在泥地里,溅起一片污秽,“那‘王大人’?不就是原来南梁户部那个王扒皮?投了北边,摇身一变成了新贵!抢地占山,比从前还狠!”
“哼,换了个主子,吸血的蚂蟥还是蚂蟥!咱们这些泥腿子,在他们眼里,连猪狗都不如!”老刘头在一旁狠狠地接话,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不给人活路啊……”于震再次发出那声沉重的叹息,扛起旁边沉重的麻包,步履蹒跚地走向下一处需要苦力的地方。留下身后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和沉默之下,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般、滚烫的愤怒和不甘。
沈知微在棚子里,一边小心地将最后一点珍贵的陈皮掰碎,放进一个咳嗽老者的药碗里,一边将外面那些压抑的愤怒、绝望中的低语,尽收心底。她知道,星火正在汇聚,只差一阵风,便能燎原。而她,在等待那阵风的同时,也在小心地添着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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