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源号”在冲天的烈焰与浓烟中沉入冰冷的运河底,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符号,嘲弄着萧彻的怒火与莫七的功亏一篑。紫宸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萧彻背对着殿门,望着窗外沉沉的宫阙,高大的背影如同一座压抑的、濒临爆发的火山。
“线索……就这么断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尾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陛下息怒。”高无庸垂首,声音平板地汇报着莫七传回的最后信息,“沉船区域水流湍急,水鬼打捞一夜,只寻回部分烧焦的船板、碎裂的压舱青冈岩,以及……几具面目全非的水手尸首。底层货舱完全损毁,未见弩臂箭簇等物。伏击者皆死士,无活口。‘九爷’……如石沉大海。”
“石沉大海?”萧彻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好一个石沉大海!南陈的耗子,在朕的眼皮底下放火灭迹,杀朕的人,毁朕的船!这运河之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的天威?!”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到了极点。
我站在阴影中,感受到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沉船事件,是赤裸裸的挑衅,也是对“燕巢”情报能力的第一次严峻考验。萧彻的信任并非无底洞,若“燕巢”无法提供新的突破口,价值必将大打折扣。
“陛下,”我上前一步,声音在压抑的殿内清晰响起,“‘广源号’沉了,但水下的石头,未必都沉了。”
萧彻凌厉的目光瞬间钉在我脸上:“何意?”
“莫统领汇报,沉船前,水手曾闻货舱底层有‘重物落水之声’。”我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广源号’吃水异常,源于底层压舱石料夹带。对方毁船,意在灭迹,但若其夹带之物并非固定在船上,而是……可分离之物呢?例如,以油布密封,系以绳索,沉船时割断绳索,令其自行沉入预定河段?”
萧彻眼中精光一闪!高无庸也抬起了低垂的眼皮。
“此乃其一。”我继续道,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着青铜燕冰冷的翅翼,“其二,‘燕巢’密报:沉船当夜,徐州段下游三十里‘黑鱼荡’水域,有渔民目睹数艘形制古怪的‘水鬼船’(狭长快艇,覆以湿泥水草伪装)趁夜色活动,似在打捞何物。渔民畏惧水匪,未敢靠近,但记下了其中一艘船尾有‘双鱼衔环’的模糊标记。”
“双鱼衔环?”萧彻眉头紧锁,“此乃何物标记?”
“臣己令‘燕巢’详查。此标记,在漕运江湖中极为罕见。但据‘浪里蛟’线报,七年前,曾有一伙盘踞微山湖的悍匪‘过江龙’,其头目信物便是一枚‘双鱼衔环’铁牌!后‘过江龙’被官军剿灭,残余或散或匿。若此标记重现,恐与当年悍匪余孽有关,亦或……被人冒用!”
“悍匪?水鬼船?打捞?”萧彻咀嚼着这些词,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算计取代,“你是说,南陈的耗子,可能勾结了运河上的水匪,在沉船点下游……打捞他们自己沉下去的东西?”
“极有可能!”我斩钉截铁,“此为‘燕巢’根据现有线索,推演出的最合理路径!沉船是障眼法,真正的军械,很可能己通过水匪之手,转移上岸,另辟蹊径运往北境!”
“好!好一个金蝉脱壳!”萧彻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杀意,“朕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耗子洞深,还是朕的锄头快!”他猛地看向高无庸,“传令莫七!沉船点继续打捞,做足样子!主力即刻秘密移师‘黑鱼荡’!给朕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伙水鬼船!找到‘双鱼衔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所有关联水匪窝点,一并捣毁!”
“诺!”高无庸领命欲退。
“等等!”萧彻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与压力,“苏晚!你的‘燕巢’,给朕盯死微山湖!查清‘双鱼衔环’所有线索!尤其是那个‘九爷’!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十日之内,朕要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这张案头!”
“臣,遵旨!”我沉声应下。十日之期,如同悬顶利剑。这不仅是对“燕巢”能力的考验,更是对我这个掌控者手腕的终极试炼。
**微山湖,芦苇深处。**
烟波浩渺,苇荡连天。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如同水蜘蛛般滑入一片极其隐蔽的河汊。船内,气氛凝重。
浪里蛟(漕帮三当家,代号)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古铜色的皮肤,眼神锐利如鹰,此刻却眉头紧锁,对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衫、渔民打扮的汉子(“燕巢”眼线)低吼:
“查清楚了?真是‘黑鱼尾’郭癞子那伙人干的?”
渔民汉子点头,声音压得极低:“错不了!蛟爷!我表舅在黑鱼荡打渔,那晚看得真真的!虽然船蒙着草,但那划船的身法,还有郭癞子手下独眼王三那颗亮晃晃的光头,化成灰他都认得!船尾巴,确实有个用泥巴糊着的铁环印子,扒开泥,就是‘双鱼衔环’!他们捞上来几个油布裹着的长条家伙,沉甸甸的,连夜就运进了湖心岛‘鬼见愁’水寨!”
“郭癞子!”浪里蛟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年被官军撵得跟丧家犬似的,是老子看他可怜,在微山湖给他划了块水面苟着!他竟敢背着我,接这种掉脑袋的买卖?!还勾结南边的耗子?!”
“蛟爷,这事透着邪乎。”渔民汉子忧心忡忡,“郭癞子手下就几十号人,几条破船,哪来的胆子劫官军盯着的货?还放火烧船?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而且……”他凑近了些,“我表舅说,那晚在鬼见愁水寨附近,好像看到过‘过山风’的人!”
“过山风?!”浪里蛟瞳孔猛地一缩!过山风,是盘踞在微山湖西岸、势力比他浪里蛟还大的一股水匪,头领赵奎心狠手辣,一首对浪里蛟的地盘虎视眈眈!“妈的!郭癞子这王八蛋,怕不是攀上赵奎的高枝了?想借南边的刀,来抢老子的饭碗?!”
一股被背叛和威胁的怒火在浪里蛟心中升腾。他之前对“燕巢”的合作还存着几分观望和利用的心思,此刻,郭癞子的背叛和过山风的觊觎,让他感到了切肤之痛!
“给‘燕巢’回话!”浪里蛟猛地一拍船舷,眼中凶光毕露,“郭癞子和那批货,就在鬼见愁!老子亲自带路!但‘燕巢’得帮老子一个忙——盯死过山风赵奎!别让这孙子背后捅刀子!还有,那批货到手,老子要分三成!算是压惊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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