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燕归处”。**
废弃染坊地窖深处，灯火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纸张油墨的气息。我戴着特制的面具，坐在一张巨大的、布满沟壑划痕的木桌前。桌面上摊开着微山湖的详细水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黑鱼荡”、“鬼见愁”、“过山风老巢”等位置。
代号“茶博士”（帝都西市情报节点负责人）的老者，垂手侍立，声音低沉地汇报着浪里蛟的回复和条件。
“浪里蛟急了。”我指尖划过“鬼见愁”的位置，“郭癞子的背叛和赵奎的威胁，让他别无选择，只能彻底倒向我们。他要我们盯住赵奎，是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分三成货？胃口不小，但也说明他认定那批货价值巨大。”
“舵爷那边传来消息，”茶博士补充道，“对‘九爷’的追查有眉目了。此人并非真名，而是个绰号。常年混迹于扬州、淮安一带的漕运黑市，专门替人牵线搭桥处理‘湿货’（赃物或违禁品），行事极为隐秘。最近一次露面，是在淮安‘福满楼’赌坊，与一个操南陈口音、脸上有疤的瘦高男子密谈。之后便消失无踪。‘舵爷’怀疑，那疤脸男就是‘影堂’在淮安的接头人，代号‘刀螂’。”
“刀螂……”我咀嚼着这个充满杀气的代号，“浪里蛟要我们盯赵奎。那我们就双管齐下！‘茶博士’，通知我们在微山湖西岸的眼线，死死盯住过山风赵奎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立刻飞鸽传书给莫七和浪里蛟！同时，放出风去，就说浪里蛟得了批‘硬货’，准备在‘鬼见愁’开‘赏宝会’，引赵奎这条毒蛇出洞！”
“妙计！”茶博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鹬蚌相争！那‘九爷’和‘刀螂’这条线……”
“不能断！”我斩钉截铁，“‘舵爷’继续深挖！重点查福满楼赌坊，查那个疤脸‘刀螂’！此人既是接头人，必在南陈间谍网中位置关键！顺着他，或许能摸到‘影堂’在漕运上的大脑袋！另外……”我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让‘货郎’动用他在扬州的暗线，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大量桐油、皮革、硫磺……特别是硫磺！去向不明！南陈耗子要火药，原料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明白！”茶博士肃然领命，身影迅速隐入地窖的阴影中。
**七日后，微山湖，“鬼见愁”水域。**
夜黑风高，星月无光。巨大的芦苇荡在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鬼魂在低语。湖心一处怪石嶙峋、易守难攻的岛屿，便是郭癞子的老巢“鬼见愁”水寨。此刻，寨内灯火通明，隐隐传来粗野的划拳行令声，似乎毫无戒备。
距离水寨数里外的一片芦苇荡中，浪里蛟的十几条快船如同潜伏的鳄鱼，悄无声息地漂浮着。浪里蛟亲自坐镇船头，眼神如同捕食前的猛兽，死死盯着灯火处。他身边，站着几名气息彪悍的心腹。
“蛟爷，都安排妥了。寨子后面那条隐秘水道，咱们的人己经摸进去，堵死了。正面佯攻的兄弟也准备好了。”一个心腹低声道。
浪里蛟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西南方——那是过山风赵奎老巢的方向。“‘燕巢’那边……有消息吗？”
“刚收到飞鸽。”心腹递上一张细小的纸条。浪里蛟就着微弱的灯笼光看去，上面只有几个字：“蛇己离穴，奔鬼哭滩。”
鬼哭滩？那是距离鬼见愁不远的一处险滩！赵奎去那里干什么？浪里蛟心中疑窦丛生，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狠狠一咬牙：“不管了！按原计划！动手！”
“嗖——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夜空，猛然炸开一团红色的火焰！
信号！
“杀啊！”
“踏平鬼见愁！活捉郭癞子！”
震天的喊杀声瞬间打破了湖面的死寂！浪里蛟麾下数十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从西面八方冲出芦苇荡，箭雨泼洒向水寨简陋的寨墙和瞭望塔！水匪们举着盾牌，挥舞着刀斧，嗷嗷叫着扑向水寨大门！
“敌袭！敌袭！”水寨内顿时一片大乱！警锣狂响，人影憧憧，仓促的抵抗瞬间爆发，弓弩对射，刀剑碰撞，惨叫声不绝于耳！
浪里蛟坐镇中军，并未亲自冲锋。他目光如炬，紧盯着战局。郭癞子的抵抗比他预想的要弱，寨墙上的人影似乎并不多……
不对！一股寒意陡然窜上浪里蛟的脊背！郭癞子的人呢？！那批货呢？！
就在此时！
“轰隆隆——！”
一连串沉闷如雷的巨响，猛地从水寨后方传来！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和巨大的水浪！
浪里蛟猛地回头，只见水寨后方那条被自己人“堵死”的隐秘水道方向，此刻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将水道入口的巨石炸得粉碎！数艘悬挂着“骷髅鬼帆”的快船，如同地狱冲出的恶鬼，正从那炸开的缺口处蜂拥而出！船头上，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手持鬼头大刀的巨汉，正发出夜枭般的狂笑——正是过山风赵奎！
“赵——奎——！”浪里蛟目眦欲裂！瞬间明白了！狗屁的“蛇离穴奔鬼哭滩”！那是“燕巢”的假消息！是赵奎和郭癞子联手做的局！故意放出“赏宝会”的风声引他浪里蛟来攻，赵奎则提前埋伏在水寨后方水道，只等浪里蛟的人堵住水道、正面强攻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便用火药炸开水道，来个中心开花，前后夹击！
“中计了！撤！快撤！”浪里蛟肝胆俱裂，嘶声怒吼！
然而，己经晚了！
赵奎的船队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冲乱了浪里蛟的后队！鬼头大刀所向披靡，惨叫声此起彼伏！前方的水寨大门也猛地洞开，郭癞子带着一群凶悍的水匪，挥舞着兵器，狞笑着冲杀出来！
浪里蛟的船队陷入了绝对的包围！火光映照着水匪们狰狞的面孔和染血的刀锋，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同一时间，“鬼哭滩”附近水域。**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静静漂浮在阴影中。莫七一身黑衣，如同融入夜色，冷冷地看着远处“鬼见愁”方向冲天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爆炸声。他身边，是十几名气息冰冷的影卫精锐。
“统领，‘燕巢’的消息……是假的？”一名影卫低声问，语气带着难以置信。他们按“燕巢”提供的“蛇离穴奔鬼哭滩”情报，在此设伏，却扑了个空。
莫七眼神冰冷如刀，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鬼见愁”方向那激烈的战火，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鹬蚌相争……真正的渔翁，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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