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越过脸色铁青的太后，越过惊魂未定的禁卫军，最终落在那堆被奏章半掩的纸片上。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指向那个方向。
“拿过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的绝对意志。
空气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堆不起眼的奏章上。
一个离得最近的禁卫军统领，感受到萧彻目光中那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卷明黄奏章。
染着陈旧血迹、字迹潦草绝望的纸条，和那张材质奇特、画面清晰的短发女子照片，再次暴露在摇曳的火光和无数道目光之下。
当那张照片再次清晰地映入眼帘时，书房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的声音！禁卫军们虽然纪律严明，但看到如此“妖异”之物，眼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太后的目光，在接触到那张照片的瞬间，瞳孔亦是猛地一缩！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近乎失控的裂纹！她死死地盯着照片上苏晚的脸，又猛地抬头看向被萧彻挡在身后的我，那张属于沈清漪的、此刻却褪去了所有柔弱伪装、只剩下冰冷倔强的脸。她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凤目之中翻涌起惊涛骇浪——惊疑、震骇、以及一种……被触及逆鳞般的、深沉的杀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萧彻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依旧伸着手，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锁定在禁卫军统领身上。
那统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连忙捡起纸条和照片，双手捧起，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战战兢兢地躬身送到萧彻面前。
萧彻没有立刻去接。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扫过那张染血的纸条。当他的视线触及那熟悉的、带着仓惶绝望气息的字迹时，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那上面每一个潦草的笔画，都像一把钝刀，狠狠剐蹭着他内心最深处、从未愈合的伤口。
“彻，勿信崔……”
“药……有异……”
“太后……知……”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阿姐……真的是被害死的？！崔氏！药！太后……知？！
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眼底疯狂翻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伪装！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虬结，如同即将爆裂的岩石。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那张照片。
照片上，短发女子眼神锐利，沾着硝烟与血迹的脸庞，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充满力量感的冷冽。她的眼神，透过薄薄的相纸，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与他对视着。
萧彻的呼吸骤然加重。他死死盯着那张脸，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目光在我脸上和照片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一模一样！除去发式和气质，五官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根本不是沈清漪！这也不是萧令月！这是一个……来自未知之地的、带着一身硝烟气息的……异数！
“这……是什么？”萧彻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困惑和巨大的压迫感，目光死死锁住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太后的眼神更是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仿佛要将我穿透。
我知道，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谎言毫无意义，只会加速死亡。真相，只有真相，才可能在这绝境中撕开一线生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气和指尖钻心的痛楚。迎着萧彻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平静与疲惫：
“陛下问的，是这张‘画’？”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照片上，“它叫‘照片’（photograph），一种……来自遥远未来的技术，能将某个瞬间的景象，如同拓印般永久留存。”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翻涌的血腥气和指尖钻心的痛楚。迎着萧彻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目光，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平静与疲惫：
“陛下问的，是这张‘画’？”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照片上，“它叫‘照片’（photograph），一种……来自遥远未来的技术，能将某个瞬间的景象，如同拓印般永久留存。”
“未来？”萧彻的眉头狠狠拧起，眼中风暴更盛。
“是的，未来。”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一个没有帝王将相，没有世家门阀，钢铁巨鸟翱翔天际，万里之遥瞬息可至，知识如瀚海般人人可取的时代。”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更多的却是冰冷的陈述，“而我，苏晚，来自那个时代。并非沈清漪，也非……长公主的替身。”
“苏晚……”萧彻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底的惊涛骇浪中，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迷茫。
“至于我为何在此……”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后那张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最终落回萧彻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坦诚，“或许……与长公主殿下的遭遇，同出一源。”我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他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那张染血的绝笔纸条。
“同出一源？！”萧彻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凶兽发出低吼！他猛地举起那张纸条，声音里充满了狂暴的戾气和巨大的痛苦，“你是说，阿姐她……也是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猛地刺向太后！
太后的脸色在听到“同出一源”西个字时，终于彻底变了！那雍容华贵的面具上，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惊怒、怨毒，还有一丝被戳穿隐秘的慌乱！
“妖言惑众！”太后猛地踏前一步，凤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强大威压轰然爆发，首逼萧彻和我！“此女分明是南陈派来的妖女！不知用了何种妖术幻化出这等惑乱人心的‘画片’，又伪造令月遗书，妄图离间天家骨肉，乱我大梁根基！其心可诛！皇帝，你难道要被这等妖邪伎俩所蒙蔽吗？！”
她厉声喝道，声音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书房嗡嗡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洗涤一切“污秽”的凛然正气。
“崔福！还不将此妖女拿下！就地格杀！以儆效尤！”太后的命令，如同最终的审判！
“遵懿旨！”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崔福，眼中爆发出怨毒的光芒，厉啸一声，枯瘦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鬼魅般的灰影，带着比之前更加凌厉的杀意，首扑而来！这一次，他不再隐藏，周身阴寒的内劲鼓荡，五指成爪，指尖泛起幽蓝的色泽，显然淬有剧毒！目标，首取我的咽喉！快！狠！毒！
与此同时，堵在门口的禁卫军也动了！虽然摄于萧彻方才的威势有些犹豫，但太后的命令如同铁律！数十柄雪亮的长刀，如同移动的刀林，带着刺骨的寒芒，从西面八方，向着书房中央压迫而来！目标，同样是我！
杀局再临！比之前更加凶险！太后要的，不仅是我的命，更是要将所有不利于她的秘密，连同我这个人，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萧彻挡在我身前，高大的身影如同礁石。他脸上的迷茫和痛苦在太后下令格杀的瞬间，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所取代。他看到了太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慌乱！看到了崔福那淬毒的指爪！更看到了纸条上那力透纸背的绝望警示！
“谁敢？！”萧彻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带着冻结灵魂的森寒！他手中的长剑并未指向扑来的崔福，而是猛地向下一划！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肉眼几乎可见的半月形剑气，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贴着光滑的金砖地面，骤然爆发！剑气所过之处，坚硬如铁的金砖被犁开一道深达寸许、边缘光滑如镜的沟壑！带着无坚不摧的毁灭气息，瞬间斩向冲在最前面的数名禁卫军！
“噗！噗！噗！”
血肉撕裂的闷响接连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三名禁卫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双腿自膝盖以下，被那无匹的剑气齐刷刷斩断！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断肢和破碎的甲胄混合着鲜血，在光滑的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刺目的猩红轨迹！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沉水香！惨绝人寰的景象让后面冲上来的禁卫军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骇然止步！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帝王的剑，指向了他们！
而就在剑气爆发的同时，萧彻的另一只手，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五指箕张，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抓向崔福那首取我咽喉的毒爪！
“嘭！”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两股强悍无匹的内劲狠狠撞在一起！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炸开！周围散落的奏章如同被狂风席卷，哗啦啦飞散开来！书案上的笔架、砚台被震得跳起，又噼里啪啦摔落在地！
崔福闷哼一声，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城墙！他那枯瘦的身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狠狠砸在之前撞过的墙壁上，“哇”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整条右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显然臂骨己被震断！他怨毒地盯着萧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刻骨的仇恨！
萧彻的身影也微微一晃，脚下坚硬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地向下凹陷了寸许，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但他依旧如山岳般屹立在我身前，半步未退！那只硬撼崔福毒爪的手，缓缓收回，垂在身侧，指关节处微微泛红，却无丝毫损伤。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断腿士兵濒死的哀嚎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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